平常,我總是對家鄉(xiāng)的這些丑陋景象視而不見;今天,我的眼睛卻被它們牽著走。我看到形形色色的乞丐,有的瞎了眼,有的缺胳膊少腿,是他們的父母挖出他們的眼睛,把他們燒成殘廢,就為了讓他們看上去更可憐。還有的乞丐長了膿瘡,身上的瘤子大得惡心又可怕,那是用自行車打氣筒打成那么大的。我們穿梭在晾著裹腳布、尿布和破褲子的巷子里。老城的女人們實在太懶了,洗完這些東西都不擰一下水,于是水就像雨一樣淋在我們頭上。每走一步都在提醒我們,如果我們不按照父親安排結(jié)婚的話,下場會怎樣。
在豫園門口,我們看到了路老頭的兒子。我們試著說英語,但他們似乎不想用英語回答。他們父親的老家是四邑,所以他們自然而然地說起四邑話,梅不會說四邑話,我為她翻譯。跟很多上海人一樣,他們也取了洋名。年長的那個指指他自己,說,“我叫山姆”,然后他又指著自己的弟弟,用四邑話說:“他的名字叫弗農(nóng),但爸爸媽媽叫他弗恩?!?/p>
我心中的可人兒是Z.G.,所以不論這個路山姆有多完美,我都不會喜歡他。梅的新郎,那個叫弗恩的,只有14歲。他還沒有長成男人,還是個小屁孩。爸爸沒提這一點。
我們面面相覷,每個人都覺得別扭。我們一會兒瞧瞧地下,一會兒望望天空,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我突然想到,也許他們也不想跟我們結(jié)婚。這樣的話,我們四個人都可以把這樁婚姻看成一筆買賣。我們可以簽下婚書,然后各過各的日子,沒有人會傷心、受傷害。但即使這樣,整件事還是顯得很古怪。
“我們還是走走吧?!蔽艺f道。
他們都不吭聲,但我邁開步后,他們都跟在后面。我們走進豫園,沿著蜿蜒曲折的小徑,繞過池水與假山。柳枝搖擺,仿佛在酷暑中送來一絲清涼。木雕的亭臺樓閣,金光四射,讓人頓生思古之幽情。這園子處處用心,想營造天人合一的和諧之美。但在這七月天,園子被炎炎烈日整整烤了一上午,下午的空氣又潮又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