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絲娣身材略為矮胖，而且，她被一個對時尚一無所知、講究實用的母親管得嚴嚴實實。于是我?guī)揭粋€女裁縫那里，做了幾件像樣的衣服。今晚，她身著一身鮮紅色衣服，左胸前別了一枚鉆石和藍寶石胸針，看起來真美。她那淡黃色的卷發(fā)隨意披在長著雀斑的肩上。

“瞧瞧他倆，多甜蜜??！”貝絲娣邊向梅和Z.G.點頭致意，邊對我說。

我們一邊看著他倆跳舞，一邊聊著學(xué)校里的朋友們。樂曲結(jié)束時，梅和Z.G.回到桌旁。Z.G.今晚真是運氣好，有三個女孩子陪著他；他很聰明，跟我們輪流著跳舞。快到一點鐘時，胡湯米來了。梅見到他，臉倏一下紅了。我們兩家的媽媽一起打麻將很多年了，她倆一直希望結(jié)成兒女親家。媽媽若是知道了他們這次相會，保準會高興得不得了。

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我們又回到馬路上。這潮濕而悶熱的七月天，沒人能入睡，連孩子和老人都醒著。該吃點夜宵了。

“你跟我們一起來嗎？”我問貝絲娣。

“不一定。你們?nèi)ツ膬海俊?/p>

我們都朝Z.G.看去。他說出一家咖啡館的名字，它在法租界里挺出名，是文人、藝術(shù)家和共產(chǎn)黨出沒的地方。

貝絲娣毫不猶豫，“那我們走吧。來，上我父親的車?！?/p>

我喜歡的上海是一個五方雜處之地，那么多非常有趣的人匯聚在這里。有時，貝絲娣帶我出去，喝美式咖啡，品嘗吐司和黃油，我則帶她去小巷中找各種小吃，粽子啦，桂花糖年糕啦等等。貝絲娣和我在一起就很大膽。有一次，她甚至和我到老城買廉價的節(jié)日禮品。又比如，我有時不敢進公共租界的公園，要知道，直到我快十歲，那些公園除了領(lǐng)著洋人孩子的保姆和園丁外，是不準中國人進的。但是，只要和貝絲娣在一起，我就一點也不緊張，不害怕進那些公園，她可是從小就在這些公園里進進出出的。

咖啡館里光線暗淡，煙霧繚繞，但我們打扮入時，不會覺得自己跟這里格格不入。我們加入到Z.G.的一群朋友中。湯米和梅把他倆的椅子拉到離桌子遠遠的地方，這樣他倆就可以竊竊私語，也可以避開大家激烈的討論——誰是上海的主人？英國人，美國人，法國人，還是日本人？即使在公共租界，我們中國人也遠遠比外國人多，但我們沒有權(quán)利。不過梅和我才懶得為這些煩惱，我們懶得管自己能否在法庭上和一個洋人辯論，也不在乎我們是否被準許進入洋人的俱樂部，但貝絲娣不同，她來自于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