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煙霧嗆得崔仁杰連連咳嗽。在他的帶領下，八處的偵查員個個都是大煙槍。只要鄧中民和其他局領導不在場，每次的案情碰頭會就都跟水泥廠的煙囪一樣，不停地冒著濃煙。這個人掐了煙頭，那個人的打火機又“啪”的一聲點燃了香煙。每次的案情碰頭會，煙霧的濃度和破案的進度成反比。煙霧淡，則表示進展順利；煙霧濃，那八成是碰到硬骨頭了，害得大家用香煙來提神。只是這次的碰頭會，煙霧太濃，弄得老煙槍崔仁杰都有點架不住。

這幾天來，國安局加大了排查力度，連馬士平在監(jiān)獄的情況都查了個遍，但還是一無所獲。各種線索之間都是孤立的，或者它們本身就不能稱之為線索。只是監(jiān)獄方面無意中反饋的信息讓崔仁杰心里迷惑起來。他很奇怪，軍事科技情報局為什么會去查馬士平的檔案，不是已經(jīng)搞清楚這次的泄密案和他們無關了嗎？

“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馬士平幾乎沒有朋友，可能也就跟鄭曉天有很少的來往，我看，是不是去找鄭曉天了解一下？”黃志華在吐了口煙后，提了新的想法。

“不能，現(xiàn)在沒鄧局批準，任何人都不能接觸鄭曉天。他們高層在北京已經(jīng)發(fā)了火，我們要再去，人家說不定得找我們部里提意見。那誰扛得?。堪。俊贝奕式艿哪樑で茈y看，他就不明白，這個馬士平死得也太神秘了。從任何一個角度來想，都肯定是他殺，并且是和他熟悉的人下的手，但查來查去，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屋里沒其他人的腳印、指紋，沒有響聲，沒有搏斗的痕跡，更沒有在某個角落留下殺手的某根頭發(fā)，或者是衣服掉落的一根絲線。崔仁杰敢肯定，就算只是殺手身上掉下來一根絲線，就能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墒?，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要把一個大活人吊到房梁上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這個殺手還真的邪了門。如果說自殺，那就意味著馬士平在發(fā)完郵件后就上吊，那似乎比來無蹤去無影的殺手還不合邏輯。

“陳軍，你不是在西南監(jiān)獄干過嗎？你以前了解他不？”崔仁杰想起來，陳軍在調入國安局前就是在馬士平服刑的西南監(jiān)獄當監(jiān)區(qū)警察，現(xiàn)在一晃都快十年了。

“我還在那邊的時候，對馬士平有些印象，這個人怎么看都不像能折騰出間諜案的人。老實巴交的，其他犯人常欺負他。他改造很積極，所以提前一年就出來了。但他和別人都不大說話，問什么才回答什么。服刑期間，也沒人來看過他?！?/p>

“他沒交什么一起服刑的朋友？”黃志華不解地問，按理說，有過服刑經(jīng)歷的人容易互相交往。

“沒有?！标愜姾鋈挥窒肫鹆耸裁矗皩α?，可能鄭曉天去看過他。對，我想起來了，鄭曉天可能是代表單位和他要交接什么，所以監(jiān)獄方面都回避了。”

“就他們兩個？”

“不，還有好幾個軍人一起。”

崔仁杰癟了下嘴，繞了一圈，還是等于零，一點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他越想越氣，狠狠地把煙頭掐進煙灰缸：“我就不信找不出線索，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死了，兇手還是外星人不成？以后開會，沒線索就不準抽煙?？窗盐肄k公室嗆得，老遠都能聞到煙味，熏臘肉呢？”

大家面面相覷，沒人敢說話，紛紛把煙滅了。

沉默了一會兒，陳軍清了清嗓子說：“其實，馬士平的死不外乎兩種可能。一是，利用完后，被間諜組織殺害滅口，那這也就說明在我市，很可能潛伏著一個間諜網(wǎng)。盡管隱蔽得很好，但一定會露出馬腳?！?/p>

聽了這話，大家紛紛點頭贊成，崔仁杰的氣似乎也消了一大半。畢竟，如果能在西都挖出個間諜網(wǎng)來，那對他這個負責反間諜工作的八處處長來說，肯定是一個輝煌的成功，甚至是全國國安系統(tǒng)的榜樣。

“二是自殺?！睕]等陳軍說完，幾個偵查員立即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

陳軍看看大家，又看看崔仁杰，笑了一下接著說：“大家可能覺得很荒唐，一個才弄出泄密案的人，怎么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內就自殺？還沒被發(fā)現(xiàn)，何必自殺？為什么不等著收到情報酬金？”

“是啊，你怎么解釋呢？”有人問道。

“我也無法解釋。但我們要注意，馬士平是一個曾經(jīng)因為泄密而坐過牢的人，他知道泄密案的嚴重性，他很有可能覺得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早死早解脫?！?/p>

“說不通吧，既然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發(fā)什么泄密郵件。既然發(fā)了，那么他應該是有心理準備的，不會是發(fā)了才知道這原來是泄密，然后害怕就自殺了。這似乎解釋不通?！秉S志華反駁說。

“我覺得有這種可能性，比如，他受人之托發(fā)送郵件，發(fā)了一看，那封郵件的內容是‘天劍計劃’，是泄密?！币灿腥速澇申愜姷挠^點。

“那他化妝成乞丐去實驗室門口干嗎？”

一聽這話，陳軍無言以對，其實他也知道這些，發(fā)言只是為了緩和氣氛而已。

崔仁杰威嚴地掃視一遍屋里，語氣凝重地說：“我個人也覺得現(xiàn)在還不能否定馬士平自殺的可能性！”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驚異地望著崔仁杰。馬士平可是在發(fā)完郵件幾小時候就死亡了！一個剛泄密的人，就自殺，這算什么事？孫子兵法里倒有死間這個說法，但在被發(fā)現(xiàn)前還不至于自裁，也沒有哪個間諜會在沒有威脅的時候就自裁。這不符合人性，間諜也是人。

崔仁杰似乎也有些不自信：“我的意思是不能排除他自殺的可能性。老外有句話叫什么來著？看起來像鴨子，叫起來也像鴨子，走起路來也像鴨子，那它就是一只鴨子?！?/p>

崔仁杰停下又想了想，深深呼出一口氣，接著補充說：“現(xiàn)在至少說，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是他殺，因為沒有痕跡??？你們見過這種謀殺案嗎？以現(xiàn)在的技術手段，什么痕跡都沒有，有這么厲害的殺手嗎？遺書鑒定又表明是他親筆所寫。像他這樣一個生活落魄的人，自殺并非不可能?！?/p>

“那他自殺的動機是什么？如果是因為生活落魄，為什么在發(fā)完郵件后，就無法忍受這種生活，非自殺不可？”還是有人不能接受。

崔仁杰抱起雙手，目光深邃看著大家。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也許，有人在那天摧毀了他繼續(xù)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