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
沈香斷續(xù)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fēng)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
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如果一切止于此,也未嘗不是一種美。但她犯了錯。失了神,錯識了人。張汝州是鼠輩,卻是這樣一個卑劣的人,竟也攀附上了她。他在對的時間出現(xiàn),處心積慮,騙取了她的信任。對她百般殷勤,也果真是好,卻不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劃。
她攜丈夫生前與自己收集的文物字畫獨自輾轉(zhuǎn),早已是凄惶。也真是到了絕境,否則她不會盲眼信了他。他想娶她,她思慮數(shù)夜,心中尚存些微指望,竟應(yīng)了他。
婚后不久,他得知李清照手中價值連城的金石字畫竟在流離顛沛中遺失甚多,所剩無幾,頓時大怒。且就這寥寥無幾的文物卻被李清照視為珍寶,只因一切都是前夫遺下的心血,她深知自己斷然不能輕薄了它們。于是也不讓張汝州接近。
這到底是激怒了他,他撕毀了面具,露出丑陋嘴臉。對她罵,對她打,令人發(fā)指。但她也是忍。忍無可忍時,便也毫無猶豫“結(jié)果”了他。她不是旁人,她是李清照。區(qū)區(qū)張汝州又如何是她的對手。她只是想安穩(wěn)度日,卻不想他要來招惹、欺辱她。她忍到無可忍的地步,也果決凜冽,治了他。
含恨一紙狀,告發(fā)惡人心。然舊時律法,女子告夫,即便成功,也要面對牢獄之災(zāi)。她卻是靜定有力,絲毫不怕。張汝州本即是人品低賤歷史不潔的人,曾舞弊入官,一干罪行終被悉數(shù)揭露。最終得到報應(yīng),被流放到柳州編管。
之后的余生,雖清簡卻安穩(wěn)。也無甚不好。真的沒有誰比他更愛她。于是,縱他已不在多年,她也一直甘愿陷在回憶里篤篤地回望。仿佛,望的時間久了,他果真會回來。
其實,這愛,在她心中,日久年深,也就成了一種信仰。只要世上有她,她心便有他在,日子也就處處月入歌扇,花承節(jié)鼓。
再讀幼年時常念及的那一段“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忽覺,這一幟幽艷女子,原來,也曾那般歡悅地在時光深處穿梭過。
公元1156年前后,約至宋高宗紹興二十六年,李清照去世。
清麗其詞,端莊其品。
歸去來兮,真堪偕隱。
予清照。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