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楚也一定感覺到了她的猶豫，說："不方便？那就算了，以后再說吧。"

"不，方便。你說吧。"她突然改了口。

樂楚道："清溪現(xiàn)在正全力以赴地準備旅游節(jié)。葉小姐再過半個月回去，桃花潭邊就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了。"

"不是原來的樣子？那是什么樣子？"

"周邊的一千多畝地全征用了，興建旅游山莊。目前正在整治土地。開發(fā)商還是魯省長介紹的呢。"

她心想，這太快了吧？那周大爺一家，還有那些桃樹，是不是全沒了？

樂楚又道："您原來去時看見的房子全拆了。這次太平同志力度大啊。也難怪，想搞出點兒動靜，搞出點兒政績嘛。"

"這跟政績有關系？"

"有，怎么沒有？這就是最大的政績啊！只是桃花水母純屬子虛烏有嘛。可惜了那些老百姓啦！青苗被毀了，田地被翻了，手里拿的卻是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兌現(xiàn)的白條子。唉！"

她有點兒呆了，回過神來："真是這樣？那樂書記怎么一直不說？"

"我說啦。在常委會上，我同太平縣長爭論了很長時間。可是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我得有組織原則啊。太平縣長的想法我也是知道的。唉，不說了，不說了。"

"那……旅游節(jié)真的能促進清溪的經(jīng)濟發(fā)展？"

"當然。如果搞成了，應該行。不過現(xiàn)在，有多少搞成的事啊。若搞不成反正是別人的投資，大頭是國家的。只要自己能……唉，還是不說了吧。葉小姐最近在研究什么呢？"樂楚問。

葉心凌正想著樂楚剛才講的話，冷不丁聽他轉過話鋒一問，便隨口答道："正在做一個課題。"

"那好啊。還是做學問好。當然，像魯省長那樣既做學問又做領導的，更不容易??！"然后，他又特意叮囑了一句，"見了魯省長，就別說我剛才說過的話了。這個時候，再說什么也是無濟于事了。我只是覺得這些話憋在胸口太難受，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葉心凌放下電話，心卻靜不下來了。桃花潭邊那一大片清幽幽的地方，如今成了正在整治的地塊。那桃樹呢？還有周大爺?shù)睦衔菽?？它們將?jīng)歷怎樣的磨難？

清溪客再次出現(xiàn)是在夜里，準確點兒說是在十一點。往常這個時間，葉心凌都在看電視，但今天她的心情一直很亂，對電視節(jié)目就沒什么興趣了，她又想到了上網(wǎng)。她把QQ掛著，沒想到，清溪客的頭像動了。

他們開始聊了起來。

清溪客：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我當初只是出于好奇，而現(xiàn)在桃花水母竟成了清溪的一號事件。

葉：為什么說出乎你的預料？難道一開始你就有所圖？

清溪客：我是偶爾在網(wǎng)上看到一則外地桃花水母的報道，便想到了清溪的桃花潭。那里清幽，也許正好有桃花水母呢。于是我在網(wǎng)上臆想著發(fā)了個帖子，目的在于引起大家的討論。

葉：這么說一開始就是假的？

清溪客：是的。為此，我現(xiàn)在感到很內(nèi)疚。我沒想到你會出現(xiàn)，更沒想到，縣里會如此重視。下午我去看了桃花潭，面目全非了。我有罪。

葉：我也曾懷疑過。不過現(xiàn)在我想，如果開發(fā)真的對清溪有利，能給老百姓帶來好處，未必就是壞事。

清溪客：關鍵是沒有桃花水母。旅游看什么？還不是做山莊，搞形象？一千多畝地??！老百姓反應很強烈，他們手里揣著白條子，要上訪呢。

葉：從他們的策劃上看得出來，是很有希望的。不知你看了沒有？

清溪客：看了。其實，我也是這次縣政府桃花水母開發(fā)領導小組的一名工作人員。我曾把有關意見向樂書記反映過。他也爭取了，但沒通過。

葉：你既然是成員之一，就應該站出來說話。

清溪客：不是我不說，而是不能說。清溪現(xiàn)在上下一心，大力搞桃花水母旅游開發(fā)。我唱反調(diào)，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沒有付得出的資本。連樂書記都不能，我還能說？

……

葉心凌把跟清溪客的聊天記錄反復地看了好幾遍，越看心里越是沒底。她給魯政打電話，魯政說正在開會。她只好給他發(fā)了個短信：清溪的桃花水母本身就是假的。

魯政回答得很簡單：桃花水母是假的，清溪的工作是真的。

他這樣講是什么意思？葉心凌看著，無法理解。

第二天一早，心情煩悶的葉心凌開始一個人在街上閑逛。經(jīng)過一個報攤時，她停了下來。住在大湖別墅那邊，她一年也看不上一兩次報紙。她選了一張本省的晚報，赫然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個通欄大標題：清溪--中國桃花水母之鄉(xiāng)。她的圖片也很顯眼地登在其中。她看著有點兒愣了，趕緊折起報紙，往路邊走。

清溪的宣傳工作看來已經(jīng)啟動了。"中國桃花水母之鄉(xiāng)"，清溪自己給桃花潭的命名也能算數(sh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