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泉走進(jìn)書記室的時候,李旭東正在給陽臺上那盆蒼翠的矮竹澆水。李旭東的辦公桌上還攤著一幅墨跡未干的草書,筆酣墨暢地寫著這么幾個字: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那是李旭東典型的帶有魏晉風(fēng)格的字,周正泉不用看署名和印章也認(rèn)得出來。此時李旭東已收住壺嘴,也沒瞧周正泉,不緊不慢地說,正泉你過來看看,我這盆小竹長得怎么樣?周正泉就來到陽臺上,瞧瞧那矮竹說,我是俗人,哪里懂得欣賞這高雅之物?心里卻嘀咕,李副書記你左催右催,莫非僅僅叫我來欣賞你的竹子?李旭東伸手把竹上一片小紙屑拈掉,說,高雅談不上,但這是平時少見的黑竹,是我下鄉(xiāng)時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山溪旁采的。周正泉就將腦殼伸過去瞄瞄,見那細(xì)細(xì)的竹竿果然是一種褐黑色,就說,李書記慧眼識珠啊。李旭東得意地笑了,放下水壺進(jìn)屋,拿過衣架上的毛巾揩了一下手,示意周正泉坐下,然后用一只一次性塑料杯子給周正泉倒了一杯水,才意味深長地說,我李某人當(dāng)然沒有識珠的慧眼,但我看中的人是不會差到哪里去的,比如你們幾個新提的鄉(xiāng)黨委書記,我自以為還是看準(zhǔn)了的。我沒說錯吧?周正泉趕緊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李旭東說,怎么樣,主持龍溪工作后,還得心應(yīng)手吧?周正泉說,有李書記的正確領(lǐng)導(dǎo),還行。李旭東點了點頭說,這我就放心了。又說,喊你來也沒什么緊要事,今天正好空閑,想跟你聊聊。周正泉心里頭似乎就莫名地?zé)崃艘幌?,有幾分感激地說,感謝李書記惦記著。李旭東在周正泉肩膀上拍了拍,知心知肺地說,好好干吧,你也看到了,高書記去了市里,縣里的班子可能會有一次小范圍的調(diào)整,新人選嘛,我想就在你們幾個大鄉(xiāng)的書記里物色。正泉啊,我手上這一票自然是歸你的,可你自己也要積極創(chuàng)造條件哦。
從李旭東的辦公室出來后,周正泉沒有直接回鄉(xiāng)里,打算順便到家里住一個晚上,就讓小林把破吉普開到醫(yī)藥公司去。李旭東剛才的話還在他腦殼里回響著,讓周正泉一時無法平靜。表面上李旭東是在向他許愿,壓根兒沒提及蔣國帥的事,可周正泉清楚他是用這種含蓄的方式向他攤牌。也就是說,你周正泉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心里,如果你識相,事情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你仕途上就會有所作為,否則就另當(dāng)別論了。這可是傻瓜也懂得的道理。
周正泉想,如果李旭東早一天兩天找他,他真要掂量掂量,也說不定會改弦易轍,可事到如今,蔣國帥關(guān)在舊倉庫里,窯山上鬧得天翻地覆,恐怕就是他周正泉想改變初衷,也大勢已定,沒有這個可能了。這么想著,吉普已進(jìn)了醫(yī)藥公司。周正泉在車上傻坐了一分鐘才下了車。小林將車倒了頭,正要開走,又把頭伸出窗外,問周正泉還有沒有別的事。周正泉想了想說,你不要到處跑,就在招待所呆著,把呼機(jī)也開著。
望著小林把車開走后,周正泉才挪動步子往自家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下意識地掏出手機(jī)瞧了瞧。跟顧定山分手時,周正泉就吩咐過他,有什么情況隨時聯(lián)系。到了家門口,他掏出鑰匙開門,里面竟上了倒鎖。青天白日的,上什么倒鎖?周正泉在門上敲了敲,喊道,立敏你開門,是我。里面沒有反應(yīng)。周正泉又敲又喊,還是無效。走到陽臺那邊,就見鄒立敏站在陽臺上,眼睛望著遠(yuǎn)處,理都不理他。周正泉有點納悶,說,鄒立敏你這是怎么了?我大老遠(yuǎn)跑回來,你門都不開?鄒立敏把頭扭到了另一邊,像沒看到周正泉一樣。周正泉又說,有什么事情,你總得把門打開,讓我進(jìn)了屋再說吧?鄒立敏這才說,要我給你開門干什么?你把我的指標(biāo)都給了人家,讓人家得了那么好的工作,你不曉得去敲她的門!周正泉這才恍然大悟,心想黃紹平這家伙把什么都說了。周正泉知道鄒立敏的性格,她一旦對某件事有了想法,一時三刻是轉(zhuǎn)不過彎來的,他暗暗嘆氣,不知今晚得在哪里過了。
在街頭徘徊了一會兒,也沒地方可去,心想只有到招待所去跟小林混一陣子了。不料有一個人從對面走了過來,竟然是曾冬玉。她一見周正泉就喊道,周書記是你!周正泉也感到很驚喜,一邊打量著曾冬玉一邊說,曾醫(yī)生,看你到了城里,人都洋氣多了。曾冬玉說,周書記不是取笑我吧?周正泉又在曾冬玉挺拔的胸脯上瞄瞄說,我這是由衷地贊賞哩,你看你這身淡紫色套裝,將你豐滿的身材襯托得恰到好處。曾冬玉聽見周正泉的夸獎,也得意地低了頭把自己瞧了瞧,說周書記你好會夸獎人的,毛富發(fā)那死鬼,就是把他的嘴巴撬開,也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來。聊了幾句,曾冬玉邀請周正泉到家里去坐坐。周正泉想,鄒立敏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還沒有曾冬玉這么一副迷人的胸脯呢,就跟著曾冬玉上了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