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半天，黃紹平才煞住，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誰叫你來的。周正泉有些懵，問，誰？黃紹平說，鄒立敏。周正泉說，她找過你了？黃紹平說，沒有，我知道準是她叫你來的。周正泉說，不，不是她，是毛富發(fā)讓我來的。黃紹平像不認識周正泉似的瞪著他說，你別出傻氣了，這次市場管理中心從工商劃出來時我好不容易多爭了幾個名額，才把鄒立敏考慮進去，你難道要把這個指標讓出去？周正泉說，毛富發(fā)在鄉(xiāng)里工作了大半輩子，自己進不了城，老婆也窩在鄉(xiāng)里，孩子進不了城里的學校，你要人家怎么安心工作？黃紹平說，他毛富發(fā)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醫(yī)藥公司眼看就要倒閉了，不給鄒立敏一個安排，她不跟你離婚才怪呢。周正泉說，紹平我就求求你了，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的處境，我不爭取毛富發(fā)的支持，我這個鳥書記是當不了幾天的。黃紹平吼道，狗日的周正泉，你是真怕我睡你老婆不是！還沒吼完，桌上的電話鈴響了。黃紹平聽了兩句，便把話筒往桌上一扣，朝周正泉頓了一句，你的。

周正泉拿起話筒，里面嗡嗡叫著聽不清。周正泉就知道是龍溪打來的了，每次鄉(xiāng)里的電話因線路有問題都是這個聲音。周正泉就喊道，你是誰？快說話！搞了半天才聽出是小寧，他焦急地說，鄉(xiāng)里出事啦！周正泉說，什么事？小寧說，差點出人命了！沒說完電話里又一陣嗡嗡聲，最后什么動靜也沒有了。周正泉只得放下電話，回頭對黃紹平說，你也看見了，當鄉(xiāng)干部沒兩分鐘安寧得了，我這就得趕回去。黃紹平好像還在生他的氣，沒吱聲，等周正泉邁出門坎，便朝著他剛才坐過的椅子踢了一腳，把椅子踢了個底朝天。周正泉聽到身后的響聲，遲疑了一下，卻沒回頭，繼續(xù)往前趕。周正泉知道黃紹平這個卵脾氣，但人是好人，他是會考慮自己的意見的。

來到街口，周正泉打開手機，準備給家里和宋天來打電話，這時一輛桑塔納停在了腳邊。舒建軍從車里伸出個腦殼，叫道，老同學你快上車，我?guī)闳€地方。周正泉說，我馬上就要回鄉(xiāng)里。舒建軍說，急什么喲，你離開兩天，保證鄉(xiāng)里搞不了政變，新開業(yè)的華都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我們?nèi)ツ抢餅t灑瀟灑。周正泉說，你的情我領(lǐng)了，可我真的去不了。車里的肖嫣然也把頭伸出來，笑瞇瞇道，肯定是書記夫人太厲害，周書記子彈不夠用，才急于逃走吧。周正泉說，哪有你們說的這么開心，剛接到小寧的電話，鄉(xiāng)里要出人命啦！舒建軍見周正泉不像開玩笑，就說，這樣吧，我的車況比你的好，你上車，我這就送你回去。

桑塔納開進鄉(xiāng)政府，周正泉的一只腳還沒落地，小寧就小跑著奔了過來。小寧告訴周正泉，昨天財政所長裴漢云發(fā)動所里的人，加班加點把干部們的借款條子清理出來，對了賬，然后逐筆謄到一張大白紙上，今天一早公布在鄉(xiāng)政府操場邊的墻壁上。墻下很快就圍滿了人，大家邊看榜邊嘰嘰咕咕議論起來，說這錢又不是我們自己硬要借，都是鄉(xiāng)領(lǐng)導左號召右號召才借的，我們又按照領(lǐng)導的意圖一分不留地投給了企業(yè)，現(xiàn)在企業(yè)都不存在了，我們到哪里收錢去？又說企業(yè)不存在了，倒肥了企業(yè)老板和鄉(xiāng)領(lǐng)導，這錢我們可不會還，財政所找企業(yè)老板和鄉(xiāng)領(lǐng)導去。還說財政的錢是國家的，國家是爹是娘，我們是兒是女，拿了爹娘的錢也要還，哪有這樣的理？

大家正在議論，副鄉(xiāng)長龍躍進走了過來。他一見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心里陡地就騰起一股烈火焰。只聽他大聲嚷嚷道，裴漢云你沒搞錯吧，我只借了一萬，你怎么寫著一萬五？裴漢云把榜貼好后，還拿著盛漿糊的瓷碗站在墻下，想把榜上的數(shù)字檢查一遍，生怕哪個地方謄錯了。聽龍躍進這一嚷，他就瞄著龍躍進的名字說，你第一次借的一萬沒錯，可三天后你又借了五千，你吃錯了藥，記不得了？也許這段時間龍躍進走背運，心情太壞，聽裴漢云說他吃錯了藥，一股莫名的火氣就沖到了腦門上。

他跨前一步，點著裴漢云的鼻子說，姓裴的你說說，我吃錯了什么藥？裴漢云平時跟龍躍進是開慣了玩笑的，一時沒反應過來，仍然說，沒吃錯藥，怎么連借了多少錢都搞不清了？龍躍進的拳頭不覺就揚了起來，咬著牙根吼道，你是不是身上的骨頭癢？一旁的人對裴漢云要他們還錢也多有怨氣，見龍躍進出來當英雄，便有些亢奮，紛紛起哄道，龍躍進你有沒有條卵？有條卵你就硬一硬給大家看看！

裴漢云見勢不妙，本想一走了之，可他嘴里還不服軟，也吼道，龍躍進你是想打人怎么的？話還沒落音，龍躍進的拳頭就揮了過來，不偏不倚落在裴漢云的鼻梁上。裴漢云在鼻子上一摸，摸出一手的血來。也是一時性起，順手就揚起手上的瓷碗砸過去，正正當當砸在龍躍進的太陽穴上，龍躍進慘叫一聲，重重地栽倒在墻角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