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吃晚飯時,吉利歐的父親說了一句具有決定性意義的話。當晚,吉利歐的母親看著他,感覺他似乎是比以前更加虛弱,病得更加嚴重了,她對他說道:
“吉利歐,你一定是生病了吧?!彼S即轉(zhuǎn)過頭去看他的父親,話音焦急地說道:
“吉利歐肯定是生病了,你看看他臉色多差啊,親愛的,你是怎么想的???”他的父親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然后說道:
“是他的懶散才會得重病的,他以前就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他可是個愛學習,而且知道冷暖的好孩子。他現(xiàn)在是自作自受”
“但是,他生病了啊?!彼赣H叫道。
“我才不想再管他了呢!”他的父親答道。父親的這一席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到可憐的吉利歐的心里面。?。∥业母赣H,他不再關(guān)心我了嗎?那個曾經(jīng)他微微地咳嗽一聲都會渾身顫抖的父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關(guān)心他了嗎?他已經(jīng)不再愛他了,這已經(jīng)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對于父親來說,吉利歐在他的心里已經(jīng)死掉了。
“哦,不要這樣,我親愛的父親?。 蹦泻涸谛睦锿纯嗟貙ψ约簠群?,他的心已經(jīng)被痛苦壓抑得不行了,“的確,現(xiàn)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沒有您的愛我就不能生存,我必須把一切都奪回來,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您的,我不會再欺騙您了,我會像過去一樣努力學習,如果這樣做您就能再次愛我的話,我的可憐的老父親?。“?,這一次我是萬分肯定自己的決定了?!?/p>
然而,那天晚上他還是起來了,那種習慣性的力量似乎超過了一切,他起來后,想要最后一次地,去看看他工作過的地方,向它告別和致敬。夜是那樣寧靜,就在那間小小的房間里,他曾經(jīng)偷偷地辛勤勞碌了那么久,內(nèi)心卻始終充滿了滿足和柔情,他又一次端詳著那張點了煤油燈的小桌子,和那一摞摞的白色的包裝紙,他再也沒有機會在那些包裝紙上寫那些城鎮(zhèn)和人物的名字了,可他曾經(jīng)是怎樣用心地做這一切??!
突然間,他被一股莫名的悲傷攫住了,他沖動間突然抓起了筆,想要重新開始自己習慣性的苦工。但就在他伸出手臂的瞬間,碰翻了一本書,那本書掉落在了地上。他心里一驚,隨即想到,如果此時父親醒過來了會怎么樣?當然了,他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是在做一件壞事,他已經(jīng)決定要告訴父親事情的真相。
黑暗中傳來陣陣腳步聲,就在那一刻,就在那一片寂靜中,也許他的母親會從睡夢中被驚醒,他也第一次想到,如果事情真的這樣發(fā)展,那么父親發(fā)現(xiàn)這一切時,一定會因為自己在場而感到從未有過的羞愧,而這一切都讓吉利歐很擔心。他把手放到耳后,屏住呼吸,仔細地聽著,但是,他什么都沒有聽到,他又把耳朵貼在了自己身后的門鎖上,還是什么聲音都沒有。
全家人都已經(jīng)睡著了,父親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他重新恢復了鎮(zhèn)定,又坐下來開始工作了。一張又一張的包裝紙就這樣地摞了起來,他聽到樓下荒廢的大街上,警察巡邏時的慣用的腳步聲,還有馬車隆隆行進的聲音,不一會兒就逐漸地消失了。又過了一會兒,就是一系列卡車緩慢通過的咔噠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深沉的寂靜,偶爾間,這沉寂會被遠處傳來的狗吠聲打破,但是,他只是寫了又寫。
這之間,他的父親就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就在他打翻書時,他的父親就起身下床了,而且還在那里站了很長的時間,樓下卡車的陣陣咔噠聲淹沒了父親的腳步聲和進門時門框的吱嘎聲。他就站在那里,他那滿是銀發(fā)的頭就擎在吉利歐的小小的黑黑的頭上,他看到了吉利歐抓著鋼筆,奮筆疾書的情景。而就在那一個瞬間,他明白了一切,也漸漸地回憶起了一切。此時,這位父親的心頭涌起一陣絕望的懊悔,但,就在同時,一股巨大的憐惜之情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使得他牢牢地站在他孩子的身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突然間,吉利歐一聲尖叫,有兩只手突然從他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的頭,“哦,父親,父親,原諒我吧,原諒我吧!”他喊道。
他聽到了父親的低聲啜泣,“你能原諒我嗎?”他的父親回答說,邊輕聲哭泣,邊吻著他的額頭,“這一切我都明白了,我都知道了,是我啊,應該是我乞求你的寬恕才對啊,我的可愛的孩子啊,快來,快點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