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金步甲是捕殺毛蟲和鼻涕蟲的勇士,所以“園丁”這個光榮的稱號放在它身上是名副其實的,它是菜地和花壇的衛(wèi)士。如果你認為我的研究沒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無法為金步甲良好的口碑錦上添花,那至少也可以把它不為人知的一面展示給大家。這兇殘的惡魔能夠吞食所有不如自己強大的獵物,而自己也有可能被吃掉。被誰吃掉呢?被它的同類和其他昆蟲。
我們先說說它的兩位敵人——狐貍和癩蛤蟆。在缺少食物或找不到可口的東西時,狐貍和癩蛤蟆也能湊合著吃那些瘦骨嶙峋、有怪味的獵物。我曾經說過,狐貍糞便的主要成分是兔毛,還解釋過為什么狐貍的糞便中會有金步甲的鞘翅。糞便中有金色的鱗,這就證明狐貍吃過金步甲。雖然這道菜沒有什么營養(yǎng),分量又非常小,而且有股怪味,不過吃幾只還能將就充充饑。
關于癩蛤蟆,我也找到了類似的證據(jù)。夏天,我常常在院子的小徑上發(fā)現(xiàn)一些奇怪的東西,起先,怎么也想不明白,這些東西從何而來。它們有小指那樣粗,都是細細的小黑腸一般的東西,經太陽曬干后非常容易碎。我在那些東西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螞蟻腦袋,此外,除了一些細細的爪子,就沒有其他東西了。這些由成千上萬個頭壓成的奇怪的顆粒狀混合物到底是什么?
我想到了,這應該是貓頭鷹在胃里將營養(yǎng)物質提取之后吐出的一團殘渣。不過,經過一番思考,我排除了這種想法:雖然貓頭鷹愛吃昆蟲,但它是在晚上活動,不會吃這么小的獵物。吃螞蟻必須有充裕的時間和極大的耐心,用舌頭把螞蟻一只只粘起來送到嘴里。那這位食客是誰呢?是不是癩蛤蟆呢?我想,在這院子里再沒有其他昆蟲和這群螞蟻有關了。實驗結果將會揭開謎底。我有一位老相識,但卻不知道它住在什么地方。夜間巡查時,我們曾多次相遇,它會用金色的眼睛盯著我看,然后表情嚴肅地從我身旁走過,去忙自己的事情。這只癩蛤蟆有茶杯墊一般大小,我們全家人把它奉為智者,稱它為“哲學家”。有關那堆螞蟻頭從何而來的問題,我要去請教一下癩蛤蟆。
那只癩蛤蟆被我關進了一個沒有食物的大籠子中,然后等著它把圓滾滾的肚子里的食物消化掉。消化食物的時間不是很久,幾天后,它排出了黑色的圓柱形糞便,與我在院子小徑上發(fā)現(xiàn)的糞便一樣,里面也有一堆螞蟻頭。那個令我困惑的問題在它的大力幫助下終于得以解決。我終于明白了,癩蛤蟆捕食大量的螞蟻,螞蟻的確很小,不過卻能非常容易地捕捉到,并且取之不盡。
不過,癩蛤蟆的首選食物不是螞蟻,它巴不得能捕到更大的獵物。但它主要吃螞蟻,因為相比之下,院子里其他的爬行昆蟲非常少,螞蟻卻相當多。如果偶爾能吃上大一點兒的獵物,對癩蛤蟆來說已經是美味佳肴了。
我在荒石園里撿到的一些糞便,就能充分地證明它偶爾也能吃到美味。有些糞便中幾乎都是金步甲的金色鞘翅,但我不敢肯定那一定是癩蛤蟆的糞便。其他那些糊狀嵌著幾片金色鞘翅而主要成分是螞蟻頭的糞便,才是最具代表性的癩蛤蟆糞便。由此見得,只要有可能,癩蛤蟆也吃金步甲。癩蛤蟆身為菜地的衛(wèi)士,卻捕殺另一位同樣可貴的園丁——金步甲。對我們有用的一種昆蟲,捕殺著同樣對我們有用的另一種昆蟲,這個事實能幫助我們克服天真的想法,千萬不要以為它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
更壞的是,金步甲這位密切監(jiān)視毛蟲和鼻涕蟲犯罪活動,守衛(wèi)花園和菜地的警察,居然有同類相殘的癖好。
一天,我在家門前的梧桐樹樹蔭下,看到一只匆忙趕路的金步甲,這位朝圣者來得正好,它將使籠中居民的力量得以壯大。
我拿起來才發(fā)現(xiàn),它的鞘翅末端有輕微的傷。這是不是情敵爭斗留下的呢?我不得而知。重要的是,它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嚴重的損傷呢?經查看,確認沒有,我才把它放進玻璃屋中與那二十五只金步甲作伴。
第二天,我去看望新來的寄宿者,發(fā)現(xiàn)它已經死了,那些同室的監(jiān)犯在夜晚攻擊了它。因為它的鞘翅有缺口,所以自衛(wèi)能力變弱了,它的肚子被掏空了。手術做得相當利落,毫無支離破碎的痕跡,爪子、頭、前胸全都完好無損,只是肚皮被豁開一個大口子,內臟從那里被拉了出去。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個由兩瓣合抱的鞘翅組成的金殼,即使軟體組織被掏空的牡蠣也沒有那么干凈。
我對這樣的結果感到驚訝,因為我一向留心不讓籠子里缺少食物。我換著花樣地把蝸牛、鰓角金龜、螳螂、蚯蚓、毛蟲,以及其他非常受歡迎的菜肴送進去,而且供應的數(shù)量非常充裕。我的金步甲們吃了一位鞘翅受損,毫無還手之力的同胞,它們總不能拿饑餓當理由吧。
金步甲是否有這種習俗——殺死負傷者,并掏空其腹中快要變質的內臟?昆蟲沒有憐憫之心,當見到一個傷殘者絕望掙扎的時候,沒有一個同類會停下來去幫助它,這在食肉動物中會變得更加悲慘。有時,經過者會跑向傷殘者,難道是來安慰嗎?才不是這樣,它們只是想把它吃掉而已。它們似乎認為這樣做是對的,是為了解除傷殘者的痛苦才吃掉它。
也可能是那個鞘翅受傷的金步甲用裸露在外面的臀部在同伴面前招搖,結果同伴們發(fā)現(xiàn)這個受傷的同類身上有塊地方可以解剖??墒?,如果那只金步甲沒有受傷,它們能夠相互尊重嗎?種種跡象表明,它們一起用餐的時候還沒爭斗過,起初相處和睦,只是發(fā)生一些從別人嘴里搶食的事情,而且在地板下度過的漫長的午休時間它們也沒干過仗。二十五只金步甲都把半截身體埋在涼爽的土里,靜靜地消化食物,它們各自待在自己淺顯的土窩中小憩,相距不遠。如果我把上面的遮板拿開,它們就會醒來溜走,在逃跑中就算撞到也不會打斗起來。
一片祥和的氣象,似乎會一直延續(xù)下去。然而,六月份,天氣開始變得炎熱,我發(fā)現(xiàn)死了一只金步甲。它沒有被肢解,身體就像被掏空的軟組織的牡蠣,萎縮成金色的貝殼狀,與不久前被吞食的傷殘者的下場一樣。我把那具殘骸仔細地查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除了大肚子上的一條長口子以外,其他地方都完好無損。那只金步甲是在很健康時被同類掏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