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是金錢,”安格斯會這樣說,一面趕他兒子出門上學(xué),“生命就是時間,時間就是金錢?!庇袝r鮑伯必須走路上學(xué),因為沒錢坐公交車。有時他會由司機開著勞斯萊斯接送他上學(xué)。鮑伯小時候,安格斯賺了兩百萬美元,后來又賠了三百萬美元,所以他的童年生活起起伏伏!安格斯會望著仍在學(xué)步的鮑伯用生硬的手系鞋帶,對他說:“你的鞋帶還沒系好以前,我就可以賺進一千英鎊了?!?/p>
鮑伯心想,做愛的金錢價值,等于浪費的收入加上得到喜悅時所消耗的能量,再加上獲得補足的創(chuàng)造力。一個內(nèi)閣閣員的性能力,再怎么無能,都值個兩百美元。一個家庭主婦的間奏曲再怎么熱情,也只值二十五美元。但是和瑪麗·費雪——一個高收入又熱情的女人——的一次性愛,卻值五百美元。和他的妻子做一次愛大概值七十五美元。不幸的是,往往次數(shù)多了價值就會遞減。因此鮑伯相信,和特定的對象發(fā)生性關(guān)系的次數(shù)越多,就越不值錢。
鮑伯的母親再一次從平整的新草坪抽出鞋跟,對丈夫招招手,兩人一起朝前門走去。她往客廳望進去,一看,露絲巨大的背對著他們,正彎著腰在唱盤上挑選餐前與餐后要播放的優(yōu)美曲子。
露絲直起腰來,一頭撞上壁爐上方的桁木。這屋子是為個子嬌小的住戶設(shè)計的。
正當(dāng)露絲的婆婆準備把鼻子貼在窗玻璃上扮鬼臉開玩笑時,露絲轉(zhuǎn)身了。即使透過會扭曲形象的玻璃,仍然可以明顯看出她哭過。她的臉浮腫,眼睛也哭紅了。“郊區(qū)憂郁癥!”布蘭達對安格斯喃喃說道,“連最快樂的人也會被感染!”他們看見露絲對著海綠色天花板高舉雙手,仿佛在懇求某個令人恐怖的神明,乞求某種必然的天命降臨。
“我想她今天的情緒有些低落,”鮑伯的母親勉強說道,“我希望鮑伯有好好對待她?!庇谑撬王U伯的父親走過去坐在屋外的矮凳上,望著夜鶯路上逐漸低垂的夜幕,漫無邊際地談起他們自己和他人的生活。
“我們給她一點時間冷靜下來,”鮑伯的母親說,“晚宴,即使只是一家人,也還是會帶來很大的壓力!”
無論遇到任何狀況,鮑伯的母親都能鎮(zhèn)定自如,并以樂觀的態(tài)度面對。誰都不明白鮑伯那種鉆牛角尖、鬧別扭、抱怨的個性是從哪里來的。鮑伯的父親和妻子一樣具有正向思考的能力。百分之六十六,或三分之二的時候,這種觀念是合理的。假如你往好處看,事情多半會有轉(zhuǎn)機,這時你就可以放手一搏。但鮑伯和他的父母不一樣,他遇事不喜歡聽其自然,鮑伯的野心是:生命必須要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鮑伯換好衣服了,他穿上燙洗干凈的衣服,臉上毫無愧色。當(dāng)他和瑪麗·費雪在一起時,這些事都交由她的管家賈西亞負責(zé),鮑伯也視為理所當(dāng)然。
“瑪麗·費雪今天晚餐吃什么?”和他妻子稍早所想的一樣,鮑伯也在心中這樣猜想,恨不得他是他的情婦放進口中的一小塊美食佳肴,啊,被她吸收,和她結(jié)合為一體!一小塊煙熏鮭魚,一小口柑橘,一滴香檳!
這些都是瑪麗·費雪愛吃的美食,她會從中衍生出別的奇想。多么挑剔和不可思議的瑪麗·費雪!“一小片煙熏鮭魚,”她會說,“其實不比一大罐鮪魚罐頭貴多少,但是比它美味太多了。”
這句話半真半假,正如瑪麗·費雪所說、所寫的一樣。
鮑伯走進客廳,看見體型巨大的妻子雙手高舉在半空中。
“你哭什么?”他問。
“我撞到頭?!彼f。他接受了這句謊言,因為他的父母馬上就要到了,何況他對妻子說什么或做什么,或她為什么哭,都不再有興趣了。他已經(jīng)忘了露絲,他心中想的,和他過去幾天想的一樣:瑪麗·費雪和她的管家賈西亞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賈西亞將煙熏鮭魚切成薄片,開香檳,還將底層的玻璃窗里里外外擦得一塵不染。其他家事,一些更需要男人做的家事,他卻交給女傭做。賈西亞的周薪是三百元,是鮑伯的其他客戶一般付給居家男仆周薪的兩倍。賈西亞會端小壺咖啡給他的女主人,放在書桌上,那是一張玻璃臺面的大桌子,下面是淺色不銹鋼座臺,瑪麗·費雪就在這張書桌,用鮮紅色的墨水在很薄、很薄的紙上寫下她的小說。她的筆跡像蜘蛛,字很小。賈西亞身材高大、肌肉結(jié)實、皮膚黑亮又年輕,他的手指很長,鮑伯有時忍不住會猜想這雙手會游走在什么地方。賈西亞二十五歲,只要看他一眼,鮑伯的心立刻起了和性有關(guān)的猜疑。
“鮑伯,”瑪麗·費雪會說,“你該不會是嫉妒吧!賈西亞年輕得可以做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