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相見不相識
我是1969年10月去江西的,直至1971年9月"九一三"林彪事件以后,鯉魚洲的北大五七干校結(jié)束,全體教職員工撤回北大,我才回到學校。在鯉魚洲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里生活了近兩年的我,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力掙扎求生存。那時因女兒妞妞留在北京,為了詢問女兒的情況,也有家書往還。但從家書中找不到片言只字的安慰話。其間,我于1970年夏天休假兩星期回北京探親。那時妞妞已九歲,因一向照顧她的外婆已去世,她媽安排她進了北京外國語學院附屬小學住宿。我風塵仆仆從干?;氐郊抑校z毫感覺不到家的溫暖,反而是寒氣逼人來。因女兒住校了,只有到周末才能見到她,平時家中無人與我交談。那時我的臉曬得漆黑,衣著邋遢,我不想見人也不愿上街。我常常獨自坐在屋里看書,打發(fā)日子。
而那時章含之已是外語學院的"通天人物"。毛主席派八三四一軍宣隊進駐外院,成立教改領(lǐng)導小組,章是副組長。因為她與我的處境不同,兩人見面更陌生了。有時如果她回家,我只見到家中總是高朋滿座。一班人高談闊論,他們談教改、談學校復課。章擺出領(lǐng)導者的架勢發(fā)號施令,口氣很大。她忙得不可開交,而我在北大仍是審查對象,黨的組織生活也沒有恢復,心中感到十分委屈、不平。章在我面前流露出居高臨下的樣子,有時甚至盛氣凌人。她的變化太大了,變得我?guī)缀醪徽J得了。我不禁想:過去那個溫柔可親、斯文優(yōu)雅的人哪里去了?
1971年9月我從鯉魚洲干校勞動結(jié)束回北京時,章已在外交部工作,她是那年3月調(diào)到外交部的。從此她與我的地位更加懸殊了。當時電視除了重復播放八個樣板戲之外,幾乎無其他文娛節(jié)目。唯一吸引觀眾目光的便是每天的新聞聯(lián)播,人人圍著電視機看國內(nèi)外新聞。所以在毛主席、周總理接見外賓時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王海容、唐聞生、章含之就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而我有時也會被人指指點點,說:"瞧,他就是章含之的愛人。"連我的朋友、同事也半點不知章已變心,以為我們?nèi)远鲪廴缥簦€好奇地向我打聽章的動態(tài)。我不想說出真相,只能支吾以對,十分尷尬。章在外面是風頭人物,在家里也是趾高氣揚。她在我面前從來不提她的工作,似乎她所從事的是很神秘的機要工作。我厭惡她那種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心態(tài),根本不屑于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