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十歲就已出版了一百多部作品,這樣的事情,不是所有作家都能做到的。顯而易見,角田光代在日本文壇的成就非常突出。
1967出生于日本神奈川縣的角田光代,小學一年級時就立志要當小說家;在高中畢業(yè)后,她為了實現(xiàn)夢寐以求的夢想,努力考取了早稻田大學文學系,并積極參加了系里的文藝創(chuàng)作組。那個時候,同為早稻田大學文學系畢業(yè)的師兄村上春樹在文壇上初試啼聲、一鳴驚人,對角田光代的影響相當大。眾所周知,早稻田大學校園,就是村上春樹經(jīng)典作品《挪威的森林》里的背景。大學時代的角田光代,除了在課堂上學習文學理論基礎,在課余時間撰寫著自己的作品、請導師深入指導的同時,她也投身于校園劇團的活動??偟膩碚f,這段青春日子,充實而快樂。
21世紀初的日本文壇,為數(shù)不少的女作家曾在20世紀90年代就讀于早稻田大學,比如,小川洋子(1962年生,文學系)、恩田陸(1964年生,教育系)、絲山秋子(1966年生,經(jīng)濟學系)等,其中,角田光代較早出名。1988年,大學三年級的她以“彩河杏”的筆名參加了“集英社”舉辦的“深藍文學獎”(CobaltNovel),并以《兒童午餐,搖滾醬》獲得第十一屆大獎,從此成為職業(yè)作家。集英社于1983年創(chuàng)辦了該文學獎,發(fā)掘了許多有天分的“青少年文學”作家。比如第三屆大獎得主唯川惠、入選第五屆佳作的山本文緒等,后來都進入“成人文學”領(lǐng)域,獲得“直木獎”。推理小說家桐野夏生也于20世紀80年代寫過多部“少女小說”??梢?,那個時代的日本青少年文學出版界是“暢銷小說家”的推手。盡管在文壇上,“青少年文學”的地位不如“成人文學”。
1988到1990年,角田光代以“彩河杏”的筆名問世的“青少年小說”有七部。大學畢業(yè)后第二年,她改變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路線,用本名寫了短篇小說《尋找幸福的游戲》參加“海燕新人文學獎”,并且得到了大獎。這個“福武書店”舉辦的文學獎只有短短13年的歷史,但依然涌現(xiàn)了不少重量級的純文學作家,包括第六屆大獎(1987年)得主吉本芭娜娜、第七屆(1988年)得主小川洋子等?!秾ふ倚腋5挠螒颉访鑼懥藘赡幸慌跂|京共同生活組成的虛擬家庭,女主人公并不如愿、虛擬家庭漸漸瓦解的過程。
書中男女主人公都23歲(與作者角田光代同歲),都沒有固定的職業(yè)。那時的日本大都會經(jīng)濟空前好,于是出現(xiàn)了一批年輕人拒絕“學校畢業(yè)后馬上就職成熟”的既定道路。時代環(huán)境的寬松,使得他們能夠輕易找到臨時工作,把自由自在的青春日子延長幾年,以便尋找“真正的自我”。無固定工作的年輕人雖然不富裕,但是從不愁溫飽,甚至能夠常常背著背包去海外旅行;日元的兌換率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翻了一番,使得年輕人的自助旅行易如反掌。媒體把他們稱為“飛特族”(注:freeters,是把英語中“自由”和德語中的“工人”組合后發(fā)明的詞,指那些從事自由職業(yè)的年輕人)?!秾ふ倚腋5挠螒颉愤@種典型的作品,也被稱為“飛特文學”。不過,角田光代的作品并不是時代潮流應景之作,而是一開始就包含著非常深刻的主題:年青一代對傳統(tǒng)家庭的厭惡。最突出的是,女主人公對母親的憎恨幾乎在每一部作品里都若隱若現(xiàn)。在看起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中,各個登場人物都甩不掉將會走投無路的恐懼陰影。
20世紀90年代,經(jīng)濟泡沫破裂后,“飛特族”的生活逐漸變得困難。首先,無論走過多少個國家,始終找不到“真正的自我”。其次,一旦拒絕了既定的人生道路,即使想回頭也沒有路,在死板的日本社會,“飛特族”年紀越大越?jīng)]有出路。1992年和1993年,角田光代前后三次被“芥川獎”提名,但每次都空手而歸。從1991年成為純文學作家后的五年里,她出版的作品只有四本;作家事業(yè)發(fā)展得不太順利。1996年問世的短篇小說集《假寐夜晚的UFO》雖然獲得了“野間文藝新人獎”,但是沒有固定的讀者群出現(xiàn)。20世紀90年代后期,她創(chuàng)作了一些兒童文學,馬上有了可觀的成就;以《我是你哥哥》和《綁架之旅》接連獲得1998年的“坪田讓治文學獎”和1999年的“產(chǎn)經(jīng)兒童出版文化獎”、“富士電視臺獎”,2000年,《綁架之旅》又獲“路旁之石文學獎”。
從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給角田光代帶來了難得的轉(zhuǎn)機。之前主要取材于身邊人事的角田光代,完全掌握了虛構(gòu)故事的技巧。進入21世紀,她即使寫同代人的生活,也懂得跟作品保持距離,進行全局的把握了。2002年的《空中庭園》被暢銷書的巔峰獎項“直木獎”提名。當初專寫各種各樣虛擬家庭的作家,終于直面真正的家庭了?!犊罩型@》描寫的是,東京郊區(qū)由夫妻和兩個孩子構(gòu)成的小家庭,他們以“凡事公開,家中無秘密”為口號,其實每個成員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大廈里發(fā)生的家庭故事,作者形容為“空中庭園”,顯然跟沙上樓閣一樣不牢靠。角田作品里一直忽隱忽現(xiàn)的主題--對傳統(tǒng)家庭的質(zhì)疑,在這兒被公開探討。雖然作者采取的是漫畫式的喜劇結(jié)構(gòu),給讀者留下的觀感卻相當苦澀。
2005年,角田光代憑借著《對岸的她》得到了“直木獎”。自從以《尋找幸福的游戲》作為純文學作家出道后,經(jīng)過十五年漫長而曲折的努力,最后作為暢銷書作家得到了行家的肯定。在得獎的記者招待會上,角田光代說:“自己走過了找不到寫作方向的無間地獄。”《對岸的她》以兩位三十五歲女性為主人公,最初是家庭主婦和職業(yè)女性的人生道路對比,可是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表面上看來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其實都經(jīng)歷過同樣的痛苦和迷惑,可以彼此理解,也能共同面對現(xiàn)實的挑戰(zhàn)。在作品的最后,兩位主角和好,讓人期待更好的未來。不過,貫徹整篇的主題,還是對家庭的怨恨和無奈,尤其是母親對女兒有意無意的傷害。角田光代作品故事背后,“親情”仍舊是最大的老主題。
2003年起,角田光代的作品不停地面世,證明這些年她的讀者非常多。角田光代從青少年小說出發(fā),經(jīng)過純文學、兒童文學,最后在暢銷小說領(lǐng)域綻放才能,作品種類多,探討的問題廣,合乎廣大讀者的口味。除了小說,她也發(fā)表過許多散文,其中有生活雜記《開始向前走》、海外游記《明天要走阿爾卑斯》、專門談電影的《西狄洼電影銀光座》、漫游東京舊書店的《古本道場》等。
穩(wěn)定生產(chǎn)多篇文章的秘訣,是有規(guī)劃的生活。角田光代多次說過,她每天早晨8點鐘到離家不遠的工作室上班,輪流打開存在電腦里的多篇小文檔,開始創(chuàng)作,到了下午5點鐘,她就準時下班去附近的拳擊場鍛煉身體。對于保健很重要的飲食,她也非常在乎,常在作品里流露出來對烹飪的興趣。
然而,角田光代的私生活相當神秘。2006年,伊藤高巳以《扔在八月路上》獲得“芥川獎”,獲獎感言提到妻子就是角田光代,令很多讀者大跌眼鏡,之前大家都不知道角田光代已婚。日本文壇的夫妻作家有過幾對,然而“直木獎”得主和“芥川獎”得主的結(jié)合,倒是可稱第一。角田光代雖然承認了這個事實,但后來大家也沒有看到任何關(guān)于他們家庭生活的報道,可見她對自己的私生活嚴格保密的程度。
角田光代的作品能夠引起廣大讀者的共鳴,是因為她能深刻理解并傳達出現(xiàn)代社會的苦楚。很多都市人對家庭和工作的疑惑,向來是她的主題。家庭非得束縛成員不可嗎?工作非得磨損人性不可嗎?她的質(zhì)問一直延續(xù)到2006年“川端康成文學獎”作品《搖滾媽媽》。一個記者似乎指出了角田光代作品發(fā)展的方向,他寫道:“角田的小說好像都在談如何祈禱。”沒錯,無盡的祈禱,大概就是對人間苦楚的最后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