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證人員神情怪異地看我一眼。他長得一臉宅男樣,年紀(jì)和身材都比我小一半,應(yīng)該是之前那個沒用的混蛋?!拔覀円呀?jīng)聯(lián)系重案組,”他說,“還有法醫(yī)?!?/p>
“我敢打賭,”他的助手開心地說,“她不是自己一個人下來的?!?/p>
他拎著一個證物袋。要是他們?nèi)魏我粋€在我面前碰她,我知道自己一定會將對方打得腦袋開花?!白龅煤?,”我說,“我想他們應(yīng)該快來了,我去幫警察一把?!?/p>
我爬上樓梯,聽見宅男說居民閑不下來,幾名助手嘶嘶竊笑,感覺像一群少年。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地下室里的人是謝伊和他死黨,一邊抽大麻煙一邊講低級笑話,我以為走出屋門就會回到原本的生活,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屋外,圍觀的人群更多、更擠,所有人拉長脖子,離我當(dāng)看門狗的警察朋友只有幾步之遠(yuǎn)。他的同伴已經(jīng)從門口下到欄桿,站在他身邊。屋頂上的云層壓得更低,光線也不同了,變成瘀青般的紫白,令人不安。
人群后方出現(xiàn)動靜,戴利先生長驅(qū)直入,揮臂將居民推開,眼睛盯著我,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
“麥奇——”他想大喊,但喉嚨忽然一啞,只發(fā)出粗嘎的聲音,“里面是什么?”
泥漿怪獸氣沖沖說:“這里由我負(fù)責(zé),站開?!?/p>
我只想讓他們揍我,不管是怪獸或是他同事也好?!澳氵B自己老二都抓不牢。”我對著那張又大又軟的布丁臉說。他避開我的視線,我將他推開,走向戴利先生。
我一踏出大門,他就抓住我的領(lǐng)子狠狠抵住我,下巴貼到我的臉上,我體內(nèi)頓時涌上一股狂喜般的熱血。他要么比警察有種,要么就是不肯向麥奇家的人低頭,無論哪個我都很爽?!袄锩嬗惺裁??你們發(fā)現(xiàn)什么?”
一個老人興奮尖叫,穿著連帽運(yùn)動衫的青少年開始鼓噪。我用大伙兒都聽得見的音量警告他說:“老兄,你最好把手拿開?!?/p>
“你休想,你這個小雜種,你別想命令我——我的蘿西在里面,是嗎?”
“我的蘿西,老兄,我的女孩,我的。我再跟你說一次:把手拿開?!?/p>
“是你的錯,你這個齷齪小子。要是她在里面,都是因?yàn)槟?。”他前額抵著我的頭,手掌力道驚人,我感覺襯衫像刀一樣切過我的脖子后根。那群青少年大喊:“打!打!打!”
我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正準(zhǔn)備用力扭斷,鼻子里聞到他的氣味,那汗水與呼吸,又熱又臭的獸腥味,我永遠(yuǎn)都記得。這家伙嚇壞了,幾乎失去理智。那一刻,我看見荷莉在我面前。我肌肉里的狂躁瞬間消退,胸膛深處啪的一聲,仿佛有東西繃裂了?!按骼壬?,”我盡可能放輕語氣,對他說,“他們一有發(fā)現(xiàn)就會通知您,但在此之前,您必須回家等候?!?/p>
兩名警察想將他從我身上拉開,嘰哩呼嚕說了一堆,但我們誰也沒有理睬。戴利先生眼眶四周泛出幾近瘋狂的白光,仿佛在說:是我的蘿西嗎?
我拇指壓著他手腕神經(jīng)用力一摁,他喘息一聲,雙手松開我的領(lǐng)子。但警察還來不及將他拖走,他已經(jīng)用下顎頂著我的臉,有如情侶一般緊貼我耳邊說:“是你的錯?!?/p>
戴利太太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發(fā)出難以形容的嗚咽聲,撲向戴利先生和警察。戴利先生身體一軟,兩人將他拖走,回到交頭接耳的居民之間。
泥漿怪獸莫名其妙粘在我背后,貼著我的皮衣。我狠狠一肘將他推開,接著靠回欄桿整理襯衫,按摩脖子。我呼吸急促。
“事情還沒完,小子,”泥漿怪獸臉龐脹成不健康的紫色,威脅我說,“我告訴你,我要向上級檢舉你?!?/p>
我說:“我叫弗朗科·麥奇,奇怪的奇。別忘了叫他們排隊(duì)?!?/p>
警察像生氣的老女傭一樣哼了一聲,隨即轉(zhuǎn)頭將怒氣發(fā)在探頭探腦的群眾身上,猛力揮舞雙手,大聲叫他們后退。我瞥見曼蒂懷里和手邊各一個小女孩,三個人眼睛睜得又大又圓。戴利夫婦牽著手蹣跚走上三號臺階,消失在屋里。諾拉靠在門邊墻上,一手捂著嘴巴。
我走回十一號,這里看來也好不到哪里去。謝伊在卷第二根煙,凱文一臉病容。
“他們找到什么了,”他說,“對吧?”
法醫(yī)和殯儀車隨時會來。“嗯,”我說,“沒錯。”
“是……”沉默良久,“是什么?”
我掏出煙,謝伊或許出于同情,遞了打火機(jī)給我。不久,凱文說:“你還好吧?”
我說:“我很好?!?/p>
我們?nèi)税察o了很久。凱文抽了我一根煙,群眾緩緩平靜下來,開始分享警察濫用暴力的傳聞,討論戴利先生能不能提告。不少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偶爾瞄我一眼,我發(fā)現(xiàn)了就瞪回去,但人數(shù)很快多得讓我應(yīng)接不暇。
“小心,”謝伊抬頭對著陰沉的天空低聲說,“麥奇小子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