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負責人非常傲慢，道：“一分錢都不給他們補，一車土也不給他們拖。你協(xié)調(diào)得下來就協(xié)調(diào)，協(xié)調(diào)不下來就換人！”

對于他的傲慢，我只能忍耐，如果因為我的不冷靜，導(dǎo)致投資停頓，我無法向江南人民交代。我沉默片刻，有意識地讓他冷靜一下。見他火氣小了一些，我開口道：“您看能不能這樣……”

不等我把話說完，他用右手指著我，咆哮道：“你回去，我不和你談。在江南我只和兩個人談，一個是市委書記，一個是市長！”

他的這句話嚴重地傷害了我的自尊。我憤怒地望著他，強忍著怒火對他說：“您可以不尊重我，但您必須尊重江南市人民政府！”說完，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自始至終，那位明星老板娘一言未發(fā)。我出門的時候，她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滿了蔑視。

“不出五年，泡泡奶公司必倒！”當天見到老童，我仍然心緒難平地預(yù)言。老童問：“何以見得？”我嘆了一口氣道：“不懂得尊重人的企業(yè)死得快，不懂得尊重地方政府的企業(yè)死得更快！”

五年后，我的預(yù)言被完全兌現(xiàn)了。豪賭的泡泡奶公司盲目自大，瘋狂擴張，在資金鏈斷裂以后，孤注一擲和英聯(lián)、高盛、摩根三大投行簽下對賭協(xié)議，在三鹿奶粉事件和國際金融危機雙重打擊下，泡泡奶巨人轟然倒下……我很慶幸，自從和其江南公司負責人發(fā)生沖突以后，市長不再讓我參與泡泡奶項目的協(xié)調(diào)。云林山森林公園新來的主任向我匯報，說泡泡奶公司要托管云林山，談到了1500萬他們還不肯，老是搬出政府領(lǐng)導(dǎo)向他施壓。我對他說：“寧可發(fā)展慢一點也不能賣祖宗。1500萬30年的價格太低了。價格低還在其次，如果他們真金白銀地投個幾十億，低點也無所謂，關(guān)鍵是泡泡奶公司靠不住，泡泡奶項目更靠不住。我建議你別和他們談。領(lǐng)導(dǎo)壓你你可以發(fā)動群眾抵制。千萬記住一點，你自己不要出面硬頂，要學會保護自己?！蹦侵魅握f：“我也是這么想的，在我的任期內(nèi)我不打算再和他們談托管……”

感謝云林山森林公園主任。如果當初他稍微迎合某些領(lǐng)導(dǎo)的意圖，腦殼一發(fā)熱將云林山托管出去了，其后果不堪設(shè)想。就在我即將離開江南的時候得到消息，泡泡奶公司以江南項目1500多畝土地在花旗銀行抵押貸款了1。6億元，沒有如期歸還，美國花旗銀行發(fā)起了訴訟，請求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將土地判給花旗銀行，以償還泡泡奶公司所欠下的巨額債務(wù)……

離開了泡泡奶公司江南分公司那個是非之地，讓我找回了尊嚴。那里好比一個一眼望不到邊的沼澤之地，隨時隨地都有陷下去的危險。我記得有一次開完市長碰頭會以后，我搭新來的蕭市長的便車回食堂吃飯。蕭市長說：“泡泡奶公司就是喜歡搞小恩小惠，今天給個金戒指，明天給根金項鏈，每次我都叫司機、秘書交給了紀委。搭幫老子過得硬，不然的話就栽了！”末了，他又補充一句：“致遠啊，老板沒有一個好家伙，不管么子時候，都不要和老板搞到一起，害人害己！”

他說的話理倒是那么個理兒，但人在官場要完完全全隔斷與老板的關(guān)系是不太現(xiàn)實的。一來老板有錢，可以給你帶來項目帶來投資，在“GDP”至上的當今社會，“矚項目論英雄”，誰有項目有投資誰就有政績。二來老板有來頭，人在官場，你可以不愛錢，也可以不貪色，但不可能不想進步。除非自身有過硬的背景，否則就只有在老板身上打主意。

通過老板跑官無疑是最經(jīng)濟最體面的，進貢的錢由老板去送，求人的話由老板去說，請客的單由老板去買，跑來了官還怕你不為他們肝腦涂地？就好比我現(xiàn)在，不貪財我做得到，不貪色我也做得到，但要我掛職一年不干出點政績來我做不到。政績從哪里來？靠泡泡奶項目？顯然是靠不住的?？烤皡^(qū)？更靠不住。我所分管的兩個景區(qū)，一個是國有林場，300多號職工靠山吃山，連命都不得活，哪里還有錢搞什么景點建設(shè)及活動促銷？還有一個托管給了霧嶺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后文簡稱霧嶺旅游公司）。

簽約的時候，江南人民以為逮到了一條大魚，很便宜就簽給了它，誰曾想?yún)f(xié)議上的簽字墨跡未干，霧嶺旅游公司的老板就因為牽涉到一起腐敗案而鋃鐺入獄，不僅投資成了一句空話，就連江南公司的正常運轉(zhuǎn)都成了問題?？控斦?？談都莫談。每年1。9億元的財政收入連吃飯都不夠，哪里還有閑錢來做旅游？更何況，在所有江南人的腦子里根本就沒有旅游這個概念。怎么辦？只有一個辦法：玩空手道。即策劃一個好的方案引老板上鉤，借老板之力，達到營銷景區(qū)的目的。官方的解釋是：“政府主導(dǎo)，市場運作?！?

我將我的想法向邱紅霞副市長做了匯報，邱副市長對我的積極主動很贊賞，說：“你的這個思路很好，放開手去干吧，在權(quán)限范圍內(nèi)我全力支持你?！比〉们窀笔虚L的支持后，我把目光瞄準了果真婚紗影樓。我找到影樓老板，對他說我正在策劃一個“飛躍洞庭--浪漫銀砂熱氣球空中婚禮”的活動。按照我的想法，將參加熱氣球空中婚禮的新郎新娘兵分兩路，一路通過競拍的方式，選拔兩對新人乘坐熱氣球，從銀砂灘景區(qū)起飛，飛往云夢商業(yè)步行街降落；另一路乘坐清一色的奔馳轎車到達商業(yè)步行街，與熱氣球會合?；顒右越鲜腥嗣裾拿x舉辦。由于政府精力有限，想找一家婚紗影樓合作，條件是政府負責熱氣球租賃的費用，并負責本地有影響的媒體對活動進行宣傳推介，其他費用及活動的組織全部由影樓負責。影樓可以以江南市人民政府的名義招募新人，對每對參加浪漫婚禮活動的新人可以適當收費，所有收入歸影樓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