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相識相知(2)

跨過厚厚的大紅門 作者:章含之


傲慢與偏見再后來,我和冠華開始了最初階段的接觸。從現(xiàn)象看那是一段我們性格的沖撞階段。我一個小科員竟多次頂撞外交部的第二把手,這在大機關(guān)里是很難容忍的。但我當時剛剛離開學校,確實很不習慣官氣很重的政府部門中下級對上級唯唯諾諾的風氣。奇怪的是,對于冠華和我來說,這種沖撞恰恰使我們超越了等級的懸殊,年齡的差距,達到了一種共鳴,迸發(fā)了初始的朦朧的感情。最初發(fā)生的一件使冠華很生氣的事是我沒有按我父親的囑咐把他的著作《柳文指要》送給他。1971年秋,父親的這部巨著沖破了康生的重重阻撓,在毛主席的親自關(guān)懷下終于出版了。在全書著作的過程中,毛主席逐字逐句作了校閱、修正。父親對他晚年能見到《柳文》問世十分興奮。他親筆題字贈送各方朋友,其中有兩冊送給冠華和姬鵬飛同志。因為我在部里工作,父親就囑咐我把這兩套書送到他們兩位部長那里。我把書拿到辦公室后不覺猶豫起來。那時我已入部半年,對部里那些人與人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和議論他人的習氣已有所見所聞。我想如果我把這兩部書送給姬、喬兩位外交部的最高領導,難免有人會在背后交頭接耳,說這是“用她爸爸的書走上層路線”。于是,我嘆口氣,把父親的書暫時放在辦公室柜子里,等到適當時機再說。豈料日子一長就淡忘了。幾個月之后,父親患感冒住在北京醫(yī)院。正逢張奚若先生也住院。張奚若是外交學會會長,冠華是副會長。一日,冠華去探望張奚老,言談中得知父親也在住院。冠華與父親早已相識。1949年第一次政協(xié)會議前,當時的香港地下黨分批組織民主人士回北京參加政協(xié)會議及開國大典,父親的那一批正是冠華帶隊乘蘇聯(lián)輪船經(jīng)大連到天津再抵北京。一路上他們已很熟悉。解放后他們也常在一起開會。因此當冠華得知父親住院,就在辭別張奚老之后到父親病房探望。閑談之中,父親問冠華翻閱了他贈送的《柳文指要》沒有。冠華愕然,不知父親所指為何著作。父親也奇怪,為何冠華未收到贈書。后來,想必冠華對他秘書發(fā)了火,因為第二天上午程秘書打電話給我時,語氣是很僵硬的。

程秘書問我:“章含之同志,你父親是否要你送過一套他的著作給喬部長?”

我答:“是有這事?!?/p>

程問:“書在哪兒?”

我說:“在我這兒的柜子里。”

程又問:“這么長時間你為什么不送給喬部長?”

我不知如何回答,搪塞說:“沒機會?!?/p>

程秘書最后很認真嚴肅地對我說:“請你立刻把書送給喬部長或者送到我這里。以后有這樣的事希望你不要耽擱這么久。喬部長很不高興。他還以為你把書交給我了。”接著,他又改變主意說:“算了,我馬上上來拿,你別走開?!?/p>

見到程秘書時,我請他把另一部書順便帶交姬部長。程秘書問我要不要“去見見喬部長,直接把書送給他”。我說不必了,我沒有別的話要對喬部長說,他在醫(yī)院里見到我父親了。

我猜想程秘書把我這種對部長不大在乎的態(tài)度報告了冠華。后來,當我們很熟悉之后,有一次程秘書告訴我冠華那次的確很生氣。他從父親病房出來后回到部里去了,一到辦公室就把程秘書叫去。

冠華陰沉著臉問他:“章行老有一套書送我的,為什么你不給我?今天我去看他,他問我,我一無所知?!?/p>

程秘書自然冤枉,說從未見過此書。

冠華忽然記起父親說是叫“小女帶交”的,就問程秘書:

“行老有個女兒在部里?”

程說:“是的,在亞洲司?!?/p>

冠華問:“我怎么不知道?來多久了?叫什么名字?”

于是,程秘書就給我打了那個電話。他說以為我會要他引我去見喬部長,沒想到我把書給他就算了。后來他給冠華送去書,冠華問他我在哪里。程說在司里,書是他上樓拿的并說我說喬部長已見過我父親,沒有別的話要轉(zhuǎn)達了。當時冠華未再說什么。此后也從未“召見”過我。

但是,他顯然沒有忘記這個傲慢的“行老的女兒”,并且伺機要挖苦她一下,大概很少有人當時會放棄一個與喬部長見一見的好機會,我沒有去見他多少刺了一下他的自尊自大的感覺。不久,他在一個人數(shù)眾多的場合使我很是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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