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手 段
夾竹桃開始凋零,秋天來了。城市被綿綿秋雨澆潑得像發(fā)了霉一樣,而天色也始終是那么陰沉著臉。
謝彩鳳走馬上任,當上了云豐運輸公司的經(jīng)理兼黨支部書記,成為了云豐運輸公司成立以來的第一位女當家。在她當上書記的第一個星期,支部就做出了兩個決定,一是讓還未到退休年齡的癩子書記提前退休,二是對上班時間吵鬧打架的搬運工人牛宏給予開除公職留用查看一年以觀后效的決定。
其實,這兩個人是為同一件事而受處罰的。
這天下午,即將卸任的癩子書記同新上任的謝彩鳳書記在那間書記辦公室里關(guān)著門談心。在云豐運輸公司,這老少兩人關(guān)門談心的事情時有發(fā)生,職工們也并不在意。只是這天癩子書記顯得很動感情,人們偶爾從那里經(jīng)過時,可以聽到他憤怒的拍桌聲以及壓抑著的抽噎聲。大家不知道牛宏是什么時候進去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同癩子書記打起來的。
那是快下班的時候,人們兀地聽到牛宏一聲大吼:“沒毛的癩子爛賤!”接著就是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又聽得謝彩鳳厲聲地喊:“不準在這里打,不準在這里打,要打給我出去!”就見牛宏拖著癩子書記,像拖著一條死狗一樣向樓下走。牛宏一邊走,一邊狠狠地罵著:“老子打死你這條斷了脊梁骨的癩皮狗!”
職工們圍上去,看牛宏把癩子書記像扔爛抹布一樣扔在了辦公樓前濕漉漉的空地上。牛宏的面部像魔鬼一樣扭曲著,猙獰可怖。他一只腳踏在癩子書記的胸口,躬下身,啪啪啪啪一連扇了他十幾個耳光,還粗野地說:“你個癩子,老子早就看你不自在,要修理你了!說,老子打了你,你服不服?”
癩子書記在泥濘中扭動著,像蛆蟲一般。他的臉上糊滿了泥土和鼻涕口水,樣子顯得十分可笑和可憐。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說:“我不,我死也不服……”
大部分職工對癩子書記并無好感,此刻見他被牛宏修理著,想到他平素那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的模樣,都感到十分解氣,因此并不去勸阻。
牛宏嘿嘿地冷笑著?!澳愕硅偵箱撗懒耍业挂匆豢?,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邊說邊在褲兜中摸出來一把匕首,壞笑著,用匕首在癩子書記的臉上劃過來,又劃過去。
癩子書記見有了刀子,就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救命呀,殺人了呀——”凄風冷雨中,癩子書記的聲氣顯得那么無助和凄涼。
就在這時,一輛閃爍著警燈鳴著警笛的警車停在了公司的門前。車還未停穩(wěn),就從車上跳下來幾位全副武裝的警察。他們包抄上來,其中一位撲上來,把牛宏箍住,另幾位也擁上前,一下子牛宏的手上就套上了一副锃亮的手銬。
“走!”警察們簇擁著牛宏,要把他帶上車去。牛宏瞅警察們不注意,飛起一腳把癩子書記踢得在地面翻了一個滾?!澳氵@堆臭狗屎!”
兩位抓著牛宏的警察氣得把牛宏按蹲在地上,厲聲呵道:“老實點!”又把他揪起來往車上塞。
這時,謝彩鳳面無表情地從辦公大樓走出來。一位像是警察頭的年輕人對謝彩鳳說:“請問你就是謝彩鳳同志么?”
謝彩鳳點了點頭。
那警察說:“謝謝你及時報案,使兇案未能發(fā)生。我們還得請你跟我們走一趟,有些事情得請你作證?!?/p>
謝彩鳳點頭說好,先安排職工送癩子書記去醫(yī)院,隨后跟警察上了車。
警車呼嘯著飛馳而去。
這時候人們才去看癩子書記,只見他已癱在地上,面皮漲紫,癟癟的嘴巴像魚一樣一張一合的。
當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敲開了謝彩鳳家的門。謝彩鳳打開大門一看,只見章程陰著臉站在門外。謝彩鳳嘻嘻一笑:“喲,原來是章大公子,請問有何貴干呢?”
章程說:“俗話說窮寇莫追,請問謝書記,你與我大伯哪來的那么大仇恨,為什么非要斬盡殺絕?”
謝彩鳳呵呵笑道:“章公子怎么這樣說話?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豈是我姓謝的小女子刻意而為?”
章程伸出了大拇指:“不錯啊謝書記,幾日不見成人物了哈?不錯不錯,看來牛背灣這地頭還是能養(yǎng)育人的。”
謝彩鳳微微點頭:“就是就是,章公子眼氣這個地頭了?不過我知道,章公子眼睛在頭頂,哪里瞧得起我們牛背灣這小堂口。”
章程搖搖頭?!胺且卜且?,謝書記以為當了書記經(jīng)理就是碼頭王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她,一字一頓地說:“告訴你謝彩鳳,這事兒還沒有完,你以為我叔叔下了你就萬事大吉?早著呢!”
“是嗎,章公子,我等著你呢!”說罷謝彩鳳冷冷一笑,砰地一下將門關(guān)上。
三天以后,云豐運輸公司召開了全體職工大會。會議室很簡陋,就是一間開間很大的屋子,屋子一頭擺放了幾張桌子,上面搭了白布,再放上兩只麥克風,算是主席臺。而底下呢,則是十好幾排兩端各擺放了幾塊磚頭,中間架了一塊木跳板的座椅。
這天是云豐運輸公司好些年以來最熱鬧的日子,好像過節(jié)一樣。搬運工人們對運輸公司改朝換代的事情并不怎么感興趣,但是,他們卻對在牛背灣搬運新村名頭很大,曾被人私下里叫做“背篼雞”的謝彩鳳很感興趣。那些足可以當謝彩鳳大哥大叔大伯的漢子們,坐在了一排排跳板上,邊抽著嗆人的葉子煙,邊鬼扯著一些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