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謝彩鳳瞄著他。這小女子眼光好陰好毒,看得人寒徹入骨。
段大慶哼了一聲?!肮揖褪枪?,我是章書記手下的好狗!小鬼女子,你想當狗,卻沒有這個福分——”說罷將手高高揚起,等他手將落到謝彩鳳頭上之際,只聽“啪”的一響,只見段大慶捂住額頭哇哇叫了起來:“程程,你這小崽子做什么?你到底幫誰?”只見老黃桷樹嘩嘩響,從樹上跳下一人,卻是章程。章程笑瞇瞇地望著謝彩鳳,雙手抱拳說:“謝彩鳳同學,我們馬上就是校友了。哈,校友有什么難處,為兄的當然兩肋插刀了!”
謝彩鳳冷冷哼了聲,扭轉(zhuǎn)身子要回屋,卻被謝鐺鐺一把捉住了。謝鐺鐺覺得這死鬼女子太壞,叫自己在鄰居們的面前丟盡了臉面,于是他怒吼一聲:“小畜生,你脾胃高,老子……老子……”一把將謝彩鳳扔到老黃桷樹下,用煙桿打她,“小賤貨你說,錯沒錯,錯沒錯?”
在謝鐺鐺心里,只要這小鬼女子認個錯下個矮樁,讓自己在眾人面前能下臺就行。可這小鬼女子萬分可惡,居然就是鐵嘴鋼牙死不認錯?!拔覜]錯為什么認錯呀?你一個大男人坐尿罐才錯了哩……”謝彩鳳的話剛落,又是一陣奚落的笑聲。
謝鐺鐺的野性這一下子起來了,他掄起巴掌狠狠地向謝彩鳳的頭上、身體上扇去。他咆哮著,一把抓起謝彩鳳,把她的頭往黃桷樹上撞去,一下、一下、又一下。謝彩鳳仍自叫道:“打嘛打嘛,要打你就把我打死……”謝鐺鐺更生氣了,在牛背灣眾人的奚落聲中,他那握過鋼釬搬過條石的巴掌又狠狠地掄起來,這時,他的手被一只鐵鉗一般的手抓住了。謝鐺鐺舉眼一看,原來是牛宏。牛宏狠狠地望著他,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謝鐺鐺說:“你干啥子?你是這死丫頭的野老公?我教育自己的女兒,關(guān)你什么事?”
“哈哈,就是啊,井水不侵河水的事情么?!倍未髴c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牛宏輕輕一推,謝鐺鐺一個狗吃屎,險些跌進屎尿堆中。牛宏雙手抓著一根木棒,冷冷地對謝鐺鐺說道:“我告訴你,我就是小鳳的野老公,你打碗涼水把我吞了?小鳳的事我牛宏不但要管,而且還要管到底!你不馬上給我回家去,我認識你我的拳頭可不認識你?!彼稚弦皇沽Γ菐讉€小伙子都奈何不了的木棒啪的一聲斷了。老黃桷樹下幸災(zāi)樂禍看笑話的人都唬住了。陡然,只聽又是“嗖”的一聲,牛宏“啊”的一聲,右手捂住右耳——只見他指縫間涌出殷紅的鮮血。
牛宏咆哮一聲,幾步追上,從人群中一把揪住章程?!靶‰s種,叫你躲在暗處耍彈弓射人!”說著將章程手中的彈弓奪過甩了出去,卻被段大慶一膀子撞得連退了好幾步。
“牛宏,你不要欺人過甚,書記家的人你都敢動手?”段大慶說著將章程護在身后,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搬運站的民兵。
牛宏把木棒啪的摔掉。
謝鐺鐺色厲內(nèi)荏地指著謝彩鳳吼道:“你今天晚上總要落屋,到時看我怎樣收拾你!”
這時,在人們圍得水泄不通的老黃桷樹下,謝彩鳳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的臉上、額上滿是鮮血,但是她笑著,笑得很真誠很實在。她輕輕地捏了一下牛宏的面龐:“牛宏哥哥,我都是你的人了,我也不說謝你的話了。不過請你放心,今后,我會叫所有的人看到,你牛宏哥哥找上我沒有錯,真的。不過呢,今天這個事情卻不要你管,你管也管不著。聽著,你先回家吧。”
也怪,牛宏望著她,硬是乖乖地回屋子去了。
謝彩鳳捋捋額前頭發(fā),在夾竹桃上掰下了一朵艷紅的鮮花,插在自己頭上。她望著湛藍的天際說道:“天色真好??!”又從地上撿起一塊尿罐碎片,瞧著它,在那上面吹了一口氣:“好臭呀,可是也好,它叫我曉得什么是真正的牛背灣,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好,好呀!”她把那碎片狠狠一扔,那碎片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章程頭上。
章程同大鳳手挽手站在一起正黏乎呢,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小鬼女子居然敢捋老虎須,一愣怔,剛要發(fā)作,卻見謝彩鳳推開人群,搖晃著往她家的那間牛毛氈吊腳樓走去。牛背灣的那些男人和女人們看著她,木呆呆地如入定一般,直到她的后背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外。
這時,羅癲子一只手拿著破碗,一只手捏一塊豬大腿骨頭,敲得有板有眼。他一邊敲,一邊沙聲澀氣地唱著:“奇怪奇怪真奇怪,尿罐里面裝咸菜,好吃好吃真好吃……”那抑揚頓挫的聲氣使人聽了感到十分滑稽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