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米梁跋扈何!
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
風云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
蕭瑟三垂岡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這首詩乃是清代詩人嚴遂成寫的一首詠史詩。內(nèi)容是贊頌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英雄業(yè)績的。三垂岡本是山西省長治市西面20公里處的一座小山岡,在名山眾多的山西,本來微不足道,可是這里發(fā)生過李氏父子一連串生動的故事,地以人傳,因而這籍籍無名的小山岡聲名顯赫起來。
唐末,這里本屬昭義節(jié)度使管轄的潞州府。節(jié)度使孟方立祖籍邢州人,為了便于統(tǒng)治,他把節(jié)度使的治所由潞州遷往邢州。這下引了潞州人的不滿,于是潞人以澤、潞二州降晉,歸附于李克用。孟方立便以邢、洛、磁三州另建昭義節(jié)度使,與李克用相抗。這樣,兩者的沖突便接連不斷的發(fā)生。一次,李克用征伐邢州歸來,置酒三垂岡上的玄宗廟前,酒至半酣,命軍中伶人唱歌助興。伶人唱了一支《百年歌》。這首歌本是晉代陸機所作,內(nèi)容一直從年少時唱至百歲,慨嘆人生無常,不管年輕時如何春風得意,暮年時總難免凄涼衰老。每段結(jié)束,總要重章復(fù)唱“清酒將盡奈樂何,清酒將盡奈樂何!”聲調(diào)極其蒼涼。李克用受到歌曲情調(diào)感染,不禁老淚縱橫。左右大驚,伶人更是不知所措。想不到李克用突然捋髯大笑,滿飲三杯,指著身邊的兒子李存勖道:“老夫壯心未已,二十年后,此子必戰(zhàn)于此?!边@時候,李存勖還不足五歲。
事有巧合,二十年后,李克用薨逝,其子李存勖繼承王位,果然于此一戰(zhàn)成名,大破梁軍,挽狂瀾于既倒,為后唐最終滅梁舉行了奠基禮。數(shù)百年后,嚴遂成于雍正朝中了進士,到山西來當縣令,途經(jīng)三垂岡下,憑吊梁、晉古戰(zhàn)場,臨風仰慕,發(fā)思古之幽情,寫下了這首詩。
三垂岡雖然微不足道,但它東面不遠的潞州府卻是古今兵家必爭之地,梁、晉之間反復(fù)爭奪的軍事重鎮(zhèn)。李克用從唐末藩鎮(zhèn)孟方立手中奪得潞州,后又落入朱溫之手;朱溫篡唐稱帝不久,他手下的大將丁會,因不滿朱溫殺害唐朝最后一個皇帝李柷,舉澤、潞之地投降李克用。李克用遂命他的兵馬總管、義子李嗣昭鎮(zhèn)守潞州。朱溫當然不甘心把潞州拱手讓于李克用,于是先后三易其帥,命李思安、康懷英、符道昭攻打潞州。梁軍環(huán)繞潞州挖壕溝、筑城墻,建筑“夾寨”,采取長圍久困之法,把潞州圍得水泄不通。李嗣昭雖然智勇雙全,但日久天長,糧盡援絕,困守孤城,形勢十分危殆。李克用命大將周德威帶兵赴援,被阻于“夾寨”之外。正當此時,禍不單行,晉王李克用,又頭生毒瘡,病臨垂危。
李克用自料大限將至,馬上就要撒手塵寰,把弟弟李克寧、監(jiān)軍宦官張承業(yè)、大將及義子李存璋、親信大臣吳珙等人召回晉陽,臨終相托,囑咐他們輔佐兒子李存勖繼承王位:
“吾常愛此子志氣遠大,可付后事,唯卿等所教”。又把李存勖叫到跟前,告訴他說:“進通被困潞州,危險萬狀,我已經(jīng)來不及再見他一面。等把我安葬以后,你一定要會同周德威把進通救出來!”然后拉著李存勖,看著李克寧、張承業(yè)等人說:“我把亞子托付給卿等!”言畢而終。
“進通”是李嗣昭的原名;“亞子”是李存勖的乳名。解潞州之圍、救出李嗣昭是李克用臨終交付李存勖的頭等大事。但要完成父王臨終遺愿,談何容易!梁晉強弱懸殊,潞州之圍已經(jīng)十個月,內(nèi)外消息斷絕。李存勖受命于危難之時,晉陽適逢新喪,上下疑惑,軍心不穩(wěn)。李克用雖然臨終遺命,讓李存勖繼承王位,但御弟李克寧久在軍中,手握兵權(quán),實有“兄終弟及”之勢。況李克用生前,收有許多義子,如今手綰兵符者不下六七人,年齡都在李存勖之上。這些人對李存勖繼承王位,有的并非心悅誠服,便暗中煽惑李克寧謀奪王位,取李存勖而代之。李克寧起初并沒有這種野心,但其妻孟氏心狠性貪,伙同李存顥、李存實等人一再慫恿,李克寧終于禁不住富貴權(quán)力的誘惑,經(jīng)過陰謀策劃,準備發(fā)動變亂。幸得李存勖事前得到消息,先下手為強,誅殺李克寧等人,把禍亂消弭在將萌之時。接著李存勖開始籌畫解潞州之圍。李克用病臨垂危之時,曾經(jīng)懷疑,周德威因為和李嗣昭不和,解救潞州不肯盡心盡力。希望李存勖傳話給周德威,要以大局為重,把個人恩怨放在一邊,戳力同心解潞州之圍。李存勖宣召周德威回到晉陽,傳達李克用臨終遺命。他對周德威說:“先王寄厚望于將軍,若不能解潞州之圍,救進通脫困,先王九泉難以瞑目?!敝艿峦指袆?,表示不負先王之望,一定盡全力,解潞州之圍。于是李存勖對部下說:“汴人聞我有喪,一定認為我不能興師出征;又認為我年紀輕輕繼承王位,不懂得打仗的事,一定產(chǎn)生驕傲懈怠之心。如果此時挑選精兵,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以我憤激之眾,擊彼驕惰之師,拉朽摧枯,必獲全勝。解圍定霸,在此一役!”
部下贊同他的意見,于是自太原出兵,三日后抵達距離潞州四十五華里的黃碾,設(shè)伏在三垂岡下。次日凌晨,大霧彌漫,晉軍如從天降,直逼“夾寨”。梁軍果如所料,以為晉軍班師,潞州不日可破。因而毫無準備。將士們正在蒙頭大睡,夢中忽聞殺聲驟起,來不及起床,穿盔甲,拿刀槍,晉軍已經(jīng)殺到。于是全營大亂。李存勖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兩路,周德威從西北角、李嗣源從東南角攻入“夾寨”,填平壕溝,焚燒柵欄,推倒圍墻。戰(zhàn)鼓如雷,震天動地。晉軍將士個個奮勇為先,梁軍全線崩潰,狼奔豕突,拼命逃竄。梁軍副招討符道昭被殺,主帥康懷英帶百余騎出陰地關(guān)而逃。李存勖這一仗斬獲數(shù)以萬計,繳獲的輜重糧草堆積如山。潞州之圍徹底解除。更重要的是,這一仗打出了晉人的軍威,大大鼓舞了晉軍士氣,為晉軍南下逐鹿奠定了基礎(chǔ)。后梁敗軍僅百余騎逃回開封。朱溫聽說“夾寨”失守,十分震驚。嘆息道:
“生兒當如李亞子。李克用可以說沒有死!至于說我的兒子,一群蠢豬而已!”這恐怕也正是數(shù)百年后嚴遂成把“英雄”的桂冠遂給李氏父子、極口稱贊李存勖為“風云奇兒”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