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墻坐著,十分悲傷,但卻沒有流下一滴淚水。
上半夜,從黑暗的小屋里可以望見許多人家溫暖的燈火,可以想見那燈下有著何等溫馨的生活。下半夜,燈火全熄滅了,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光輝從屋頂照下來,照在他的臉上。田岡這時想起了故去的母親,想起自己寄人籬下的悲慘處境,田岡內(nèi)心暗暗發(fā)誓:
“我要去找事做,我要靠自己生活??”
很難想象,這竟是一個7歲少年發(fā)自內(nèi)心的誓言。
九
真正開始到社會上工作,是在10歲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
當時,日本各城市的報紙很多是由店主從報社販來,然后再雇人向各個零散的用戶派發(fā)。這種工作大人、孩子都可以做。
田岡一雄沒有跟任何人商量,自作主張來到販賣報紙的商店,向老板懇求給他一份工作。
他仰起臉,踮著足尖對老板說:“叔叔,請你雇用我,我會很賣力的!”
老板見他站在柜臺外,人還沒有柜臺高,便揮揮手說:
“小家伙,我看你不行。過三四年再來吧!你年紀太小了,這種工作連大人都感到辛苦?!?/p>
田岡堅持說:“我絕不會輸給大人的。雖然我是小孩,可是我的腿跑得快。請你相信我,給我一個機會吧,我會拼命干的,老板,你就先試用我?guī)滋彀?!?/p>
老板被他說動了心,可還是認為他年紀太小,雇用10歲的小孩,似乎太殘忍了。不過,老板見田岡這么懇切,便詢問起他的身世。
田岡如實把自己的情況對老板說了。
老板聽了非常同情,最后答應錄用他。
報店老板給田岡開的工資是每月3日元。當時的報店同時銷售多種報刊,每個客戶所訂購的報刊種類、份數(shù)都不同,而且客戶所在的地址也很分散,當時也沒有腳踏車,雇員按店主劃分的片區(qū),向客戶及時派發(fā)報刊,還包括早報和晚報,每天必須風雨無阻,一年之間只有元旦一天休息。
從這天開始,田岡一雄每天清晨4點鐘起床,趕到報店領取報刊,向用戶派發(fā),吃完早飯又要趕到學校上課,下午放學后再開始工作。從小學四年級到高等科畢業(yè),這5年中,田岡兩條小腿日夜奔忙,除了元旦外從沒休息過。
其實派發(fā)報紙豈止用腿跑路。由于為避免頻繁地回店取報,田岡每次都盡量多攜帶一些。厚厚一大疊報紙,份量很重,抱是抱不住的,必須扛在肩上,而報紙不能折卷,又大又重的報紙壓在肩上,腦袋便只好向一邊歪著,整個身體便跟著朝一邊傾斜。長期干這種工作容易形成一種毛病,即便是空手走路的時候,身體也不自覺地朝一邊傾斜著。
田岡一雄每月把薪水的多半交給佐藤,作為他們對自己撫養(yǎng)的部分回報。佐藤既沒有稱贊,也不會說一句關心他的話,開初還會當面點數(shù)一下,隨口說:“就這么一點錢?”后來什么話也不說了,胡亂塞進口袋里了事。
這么辛苦的工作,每月3日元的確是太少了。當時,神戶新開地的電影院票價是三等位30錢,而超等則要1日元。所謂超等,是二樓正中的長座椅;二等位是在兩側(cè),另配坐墊;三等位是樓下的硬板椅子,如果使用坐墊的話,則需另付1錢。此外,從當時工資情況來看,制鐵廠見習工人的日薪大概60錢,每月約合15日元。
薪水盡管微薄,但田岡卻干得極其賣力,在派發(fā)報紙的同時,他還盡量游說,爭取一些新客戶訂購報紙,這樣便可以從報店老板那里拿到額外的獎金。
派發(fā)報紙最艱苦的是雨雪天氣。報紙不能淋雨,裝在一只防雨的大袋子里,壓在肩上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而下雪天,雙手得扶住報紙,赤腳踏在雪路上,疼得如同刀割一般。好多次,他都想把肩上的報紙拋掉,但他又鼓勵自己,為了早日自食其力,再苦再累也不能退卻。在學校里,田岡是唯一自己能掙錢的學生,為此他很受其他學生擁戴,田岡因此也顯得十分得意和自豪。
每當有號外,報店老板就會趕到學校找他,老師知道后,即便正在上課,也會說:
“田岡,又有大新聞,你快去派發(fā)號外吧!”
“好,那我就去啦!”
田岡大聲說著,走出教室。所有的學生一律用羨慕的眼睛望著他。這是田岡最為得意的時刻,那種走路的樣子簡直有點飄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