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陌覺得這一句“分手”應該很容易。畢竟兩人交往不久,過程又是極淡,勝過君子之交。沒想到開口還是莫名難受起來,一時竟說不出口。
難道年齡大了,沒了自信,真是看到個條件好的就不肯放手了?晴陌自嘲地想著,心里又有一種荒唐之感,深呼吸幾次,才把話說得風清云淡:“蕭凌暉,我們到此結束吧?!?
“是因為……我昨晚不肯代你喝酒?”他有些意外。
晴陌失笑,搖頭。他竟以為她是在為這點小事賭氣。
“因為宋子瑜?”是試探,又隱隱有種直覺。昨晚宋子瑜的視線過多的放在晴陌身上,這不像他平時的性格。
晴陌臉上的笑容一僵,又掩飾著笑得更加自然:“不是。我想我還是喜歡浪漫的,喜歡對方送我花,跟我說甜言蜜語,將我時時放在心上,有事沒事給我打個電話,諸如此類。”
分手的理由幾乎不用思考,說得就好像真是如此。不過本該埋怨的話被她說得如此輕巧,倒讓蕭凌暉一時分不清她是故作輕松,還是刻意掩飾。
不管如何,反省一下,他確實沒做過這些浪漫的事。沒送過花、沒買過禮物、沒刻意討過她歡心,甚至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也在加班中度過。
他所有的浪漫與體貼都用在了另一個人身上,想放下那一段單戀,卻將自己的另一面也刻意遺忘了。面對晴陌,他明明也想跟她走下去,但生澀得不知所措。
“如果是這樣,我想我以后可以改。”
晴陌沒想到他會當真,還將這句話說得這么認真。心里又難受起來,笑容也有些掛不住,神色頗為狼狽:“別,一段感情如果要一方刻意迎合與改變,其實不會長久。我很抱歉,活得比較虛榮,希望你以后能遇到個安分過日子的?!?
她說完起身,點頭道了聲再見,轉身,不想多待一秒鐘。
“晴陌……”
有只手拉住了她的手,溫暖而有力。晴陌的視線移到握住她的那只手上,外科醫(yī)生的手都是這么美的吧,干凈修長、骨節(jié)分明,不知怎么的就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臉上不由就有了微澀的笑,之前還想著成年男女交往數(shù)月竟是連手都沒牽,這會子提出分手倒有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樂晴陌,其實我挺喜歡你的?!彼孟癫涣晳T表白,聲音不重,快速說完猶豫了一下,似鼓足了勇氣,又加一句,“以后做那些事也不會是刻意迎合,只是我之前一直疏忽了。如果你愿意,再觀察一段時間再作決定如何?”
晴陌不說話,怔怔看著他,眼眶竟微微濕潤。
她一直不覺得他喜歡她,真的,太過淡然,太過有禮有節(jié)。他在她面前的溫和與溫暖不過是一種習慣,與別人無異,并不曾因她而特殊。所以對他,她也一直沒有心動的感覺。兩個人在一起,從相親那次開始,只是還算舒服而已。
可是現(xiàn)在聽到他這番話,看到他說這話時臉上的不自然與尷尬,她心里竟生感動。這不是情場高手的甜言蜜語,也不是看慣風月的一種手段,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這樣的他,甚是難得。
他說完這一句就不再開口,好像在等待她的宣判,手卻沒有松開。
因為晴陌是打定主意說完分手就想走人的,所以為了方便,她挑的這處地方就在蕭凌暉家小區(qū)附近的江濱公園,并非什么西餐廳或咖啡館。
她不想太過隆重。既然要分手了,相處時間越短越好,吃飯或喝東西都是累贅。
江濱公園清幽,下午光景人又少,晴陌站在那,身后的花架只寥寥余下幾串紫藤花。她既不開口,也不掙扎,心卻開始狂跳起來。
好比一場自我的較量,她本來篤定的分手,現(xiàn)在開始猶豫。
蕭凌暉看她低著頭,垂著眼,既不說話,也不表態(tài)。他第一次這樣主動爭取,若他幾年前就能做到這點,不知現(xiàn)在會不會是另一番模樣?
或許主動還是被動,并不會改變結果。就像現(xiàn)在,他主動了,樂晴陌并沒有改變“分手”這個決定一樣。
想到這,他慢慢松開了手。
這么多年,將全部的感情放在一個人身上,哪怕之后她結婚、生子,他心里依然還有牽掛,依然不能徹底放下。相親不過是屈于家庭與現(xiàn)實的壓力,也知他必得走上結婚這條路,沒想到遇到的是樂晴陌。
他已經開始喜歡她,跟她在一起,輕松與舒服的感覺,他知道這種感情尚不能稱之為愛,但總是一個不錯的開始,也想這樣繼續(xù)下去。
蕭凌暉的手滑過晴陌的指尖,在離開前一秒反被她握住。晴陌仰起臉對著他笑,猶如三月春風般輕柔。
“晴陌……”他的視線由交握的手往上,被她臉上的笑容吸引,一時竟有炫目之感,讓他移不開視線。
“你確定?”她松手,臉上還是這樣暖暖輕淺的笑,歪了歪腦袋,似真似假,“我是個三十一歲的大齡未婚女,過去不是一片空白,外表是父母的恩賜,也是偽裝的假象。你若確定了就不許反悔。基本上我還算是個好人,所以以后別做傷害我的事?!?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但還是慎重考慮了一下,肯定地給出答案:“確定?!?
晴陌的笑容多了分甜蜜。
晴陌回到家躺在床上還是想,究竟是什么,讓她在最后一刻改變了主意?因為他的牽手,因為他的那句“其實我挺喜歡你的”,還是因為他說以后浪漫不會是一種刻意的迎合?
沈潔打來電話,說是不離婚了??蘅摁[鬧幾個月,最終還是放棄。
“陌陌,出軌的男人都有私房錢,可是有私房錢的男人不一定都為了出軌,是這樣的吧?”
她話里猶有一絲不確定,晴陌雖不贊同,也只敢在心里腹議:“是啊,至少他還沒出軌。對了,你們的經濟大權重新商定了嗎?現(xiàn)在男人女人都現(xiàn)實,我們很多同事就是自己賺錢自己花,家用男人出?!?
“是,我們現(xiàn)在也這樣。我到最近才明白,原來結婚前他將工資卡、存折交給我,心里是不情愿的。”沈潔的聲音又有些哽咽,在電話那端沉默了良久,才繼續(xù)說道,“錢雖放在我這里,可我從不管他花多花少,他要我就給,沒想到結婚幾年,孩子都兩歲了,他一直防了一招留了一手?!?
“所以現(xiàn)在都說女人要自己有錢,如果他介意,你就多留點心眼。家用他肯出,你賺的就是你的,這樣也很合理?!?
“我知道,我就是難過,想不通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會變成這樣?”工作家庭兩點一線,她現(xiàn)在除了老公就是孩子,未婚時的一切娛樂活動幾乎統(tǒng)統(tǒng)取消,連晴陌這樣的閨蜜,碰面的機會也廖廖可數(shù)。
可是這樣的付出,得到的是什么?沈潔有一種被欺騙與背叛的感覺,不甘心離婚,又不甘心將這事當沒有。這幾個月,她總有種恍惚之感,孩子也放到了婆婆家。每天歇斯底里、沒完沒了地吵架,現(xiàn)在雖然決定不離婚了,但夫妻間的那道裂痕將永遠存在。
晴陌嘆口氣,安慰了幾句,約好下次一起吃飯,讓沈潔帶上孩子,這才掛了電話。
蕭凌暉果然有改進,臨睡前打來電話。以前雖然也有電話,不過這一次感覺就不一樣了。不冷不淡地交往持續(xù)了幾個月,今天下午是一個轉折,此后,要么是最親密的人,要么就是最陌生的人。
又一個周末,蕭凌暉竟真的手捧玫瑰來接晴陌吃飯。他神情中的局促與尷尬,好像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但分明又已是三十多歲的男人,所以看起來有些傻。
晴陌沒心沒肺地笑,看著他好半晌才接過花。雖然那時候說喜歡浪漫只是借口,但他真捧著花過來,她心里還是歡喜的,眨著眼說起話來也分外輕松:“好久沒收到花了,我得多捧一會兒,麻煩蕭醫(yī)生你來開車了。”
蕭凌暉是第一次買花。在過去的三十一年里,他心心念念是另一個女子,但他不曾表白,所以雖然以這樣或那樣的借口送過很多禮物,玫瑰花卻從沒送過。此刻看著晴陌捧著這么一大束玫瑰,身上是一襲鵝黃薄毛衣,領口與及襟處有精致的細荷葉花邊和盤環(huán)繡珠,襯得她人比花嬌。
他初見晴陌,覺得她和夏芒一樣都是乖乖女類型,尤其那一頭黑亮的長發(fā)。不過夏芒有可愛的小虎牙,說謊時會咬嘴唇、生氣時會咬人,愛用雙手拍臉,嬌憨可愛。晴陌則沉靜許多,她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清純氣質。
只是,會說出“基本上我還算是個好人,所以以后別做傷害我的事”的晴陌,在這種時候讓他忽然明白,晴陌不是夏芒,她和長在溫室里花一般的夏芒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