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天氣漸漸回暖。
晴陌一直忙碌,以前月中還能空些,自從香港Y會計師事務(wù)所來酒店做上市前的審計后,月中和周末也經(jīng)常加班。
辦公樓的三樓員工活動室臨時改成了財務(wù)室,數(shù)年的憑證、報表以及各類財務(wù)資料堆滿了幾個大柜子,又搬來了電腦,供會計師事務(wù)所查閱。主辦會計與晴陌兩人,上班有一半時間都在這個臨時財務(wù)室里。
與蕭凌暉始終不冷不熱地繼續(xù)著。兩人都忙,見面的時間委實少。晴陌有時候會想,三十一歲,她不該再奢求愛情了,可是私心里又覺得至少對方是要愛她的。哪怕她不動心,但她能享受被愛、被呵護的感覺。
姚玉玲最近忙著減肥。失戀之后她暴飲暴食、生活不規(guī)律導(dǎo)致體重驟升,天一暖,春裝上身,她就受不了了。晴陌問她有新的人選了沒,她說前男友后悔分手,又來找她了。
“你要吃回頭草?”
姚玉玲“嗤”一聲以示不屑:“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那你還跟他糾纏不清干什么?”
“我無聊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那時候給我戴綠帽子,鐵了心要跟他的初戀重修舊好,現(xiàn)在后悔了,我怎么好意思不配合他一下!”
晴陌失笑:“別玩過頭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我也沒怎么,不過告訴他我曾經(jīng)多么多么愛他,失去他之后有多么多么痛苦,現(xiàn)在對他有多么多么沒信心。他既然后悔,就讓他再后悔些吧。”
“玉玲……”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本來都不想再看到他了,可是他這么不要臉的回頭來找我,把我當(dāng)成了什么?他還真以為全天下女人都任他揮之即來、呼之即去啊,這種男人,不給他點教訓(xùn)只會繼續(xù)為患善良的女人?!?
“你什么時候這么正義了?”
“沒辦法,我爸我媽天天在我耳邊念叨,有個地方給我撒撒氣也不錯,這也是他欠我的?!?
“……”
“陌陌,你一個人搬出來住真好,耳根子清靜?!?
姚玉玲說這話時難得語氣里有羨慕,晴陌心里一酸。這么多年情同姐妹,姚玉玲家里的情況她最清楚。姚爸爸姚媽媽可比她父母心急得多了,有時候當(dāng)著她的面就數(shù)落姚玉玲,說她談一個男朋友分手一個,這么不知足不安分,心比天還高。
長輩們都是這樣想的吧?她們只是不肯將就、沒有安全感而已。就如姚玉玲,難道知道男朋友劈腿還得裝傻充糊涂,這樣過日子有意思嗎?父母將子女的婚事當(dāng)做一樁心事,好像婚姻是眼一睜一閉那么容易,了卻這樁心事他們就能安心養(yǎng)老了。
可是真是這樣嗎?若婚后不幸福,不是操心得更多?離婚在現(xiàn)在已不是什么新鮮事了。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有時候我真是有些羨慕你?!?
“我不也一樣,光棍一個。我媽最近瘋了似的,天天逼我相親、逼我跟人談戀愛。”
姚玉玲在電話里笑,好像一下子心情就高興了起來,頗為難得地夸了晴陌一句:“你也有點自信,男人還是挺喜歡你這一類型的,看起來又溫柔又清純,覺得是做妻子的最佳人選,就是你工作別這么忙才好。你想文華這么多年還對你念念不忘,你要相信你雖然三十歲了,對男人還是有點魅力的?!?
“難得你夸我,天要下紅雨了,我等下出去買張彩票,估計能中五百萬呢?!逼鋵嵥緛砭筒皇菦]自信的人。
姚玉玲跳腳,非常憤怒的聲音:“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說得好像我對你多不好似的,從小到大,你摸著良心說說,我對你好還是不好?”
“好,很好,如果你是男人,我肯定感動得以身相許?!?
姚玉玲“哼”一聲,忍不住有些得意起來:“你想嫁,那也要我肯娶?!毕肓艘幌?,頗像施恩似的,“算了算了,看你沒人要,收了你也不錯?!?
晴陌剛安慰自己,若是別人,姚玉玲肯定連這份恩也不肯施,就聽手機里又傳來一句感嘆:“我看來看去,就沈潔的老公最符合新好男人標(biāo)準(zhǔn),陌陌你以后就照著這個樣本去找男朋友?!?
“別……”
“怎么,連沈潔老公你也看不上?樂晴陌,你早上起來沒照鏡子吧!”
“他們現(xiàn)在正鬧離婚呢?!?
“怎么會?”
“沈潔年前大掃除,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她老公的私房錢。”
“其實男人有私房錢也很正常。”誰讓家里的財政大權(quán)落在沈潔手上,姚玉玲又站到了上帝的高度。
“可是這私房錢的存款金額,比他這些年上交給沈潔的還多。玉玲,你說這還算是私房錢嗎?”
“啊……”
“婚姻、愛情、男人,都是冷暖自知。所謂忠誠,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陌陌……”
晴陌這樣跟蕭凌暉說的時候,蕭凌暉不過笑笑。
“你看起來不像是個受過感情傷的人?!?
“三十一歲的女人,還能單純?”
“你不說,只怕沒人敢猜這個年齡。”
晴陌笑,女人都喜歡這種贊美,尤其是華年不再的女人。
“你還記得‘八面玲瓏’嗎?”
蕭凌暉臉上有疑問,鎖眉思忖,眉間有淺淺的川字紋。忽又舒展眉頭,笑道:“上回與你一道的那位?”
晴陌點頭。
“她很健談?!?
睛陌微一歪腦袋,似真似假的玩笑:“她只有在她喜歡的人面前健談?!?
他嘿嘿一笑,也似真似假的玩笑:“可是我更喜歡你這一類的。”
一個三十多年只有單戀經(jīng)歷的男人,說喜歡她這一類,當(dāng)然不會是突然之間轉(zhuǎn)變口味。晴陌聽到這話,不知該不該喜。
“時間還早,我們?nèi)タ措娪鞍桑俊?
“電影?”好久都沒去看了,好像。
工作越忙、工資越高,生活質(zhì)量卻越來越下降。吃的不差,但多是應(yīng)酬,興致已失了大半。上班工作服、綰頭發(fā),連買衣服的欲望也日漸消磨淡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最享受生活的一件事變成了睡覺。
“是啊,不知最近有什么電影,我們過去看看?”
并沒事先做好準(zhǔn)備。兩個人在一起,超過一甲子的年齡,相親認識,想找到年少時熱戀的感覺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應(yīng)該知足,畢竟蕭凌暉各方面條件皆不錯,也與她這樣淡淡地交往著,她還能奢望什么?
三十一歲,她既不能接受姐弟戀,就應(yīng)該知足。
如此這般,又過數(shù)周。
晴陌有一天和姚玉玲吃飯時突然問:“一個男人和你交往快半年,可是連你的手都沒牽過,有什么說法?”
恰姚玉玲夾了口菜,差點噎著,咳了幾聲,眼里充滿了對晴陌的鄙視:“這世上還有這么純潔的男人,不會是幼兒園的吧?”
“不是啦……”
姚玉玲眼里的鄙視更強烈了:“問這種問題,難道你有男朋友了?”
晴陌慌忙否認,但她哪里是姚玉玲對手,姚玉玲一念“緊箍咒”,她就全盤招供。
姚玉玲知道“真相”后,就不止是鄙視了。她怒瞪著晴陌,一句話也不說。
也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事,可是看到姚玉玲這樣,晴陌不知不覺就有了負罪感。多年被壓迫,晴陌覺得她不只是習(xí)慣,而是有些賤骨頭了。
“玉玲……”
姚玉玲重重地“哼”一聲,繼續(xù)不說話。
晴陌也不知該怎么說了。上次去喝林旭喜酒的路上她沒有坦白,總是理虧了些。
“你上回對蕭醫(yī)生笑了,雖然在洗手間的時候答應(yīng)過我不隨便對人笑的?!币τ窳峤K于抓住了問題所在,撇了撇嘴,好像決定饒過晴陌,語氣又恢復(fù)了高高在上,大恩大德一般,“算了算了,你有個好歸宿,我以后也可以安心點。從小到大我都對你這么好,也希望你能嫁個好老公的!”
“玉玲……”
“但是要比我晚結(jié)婚,知道不?連這個也要食言,我們就絕交!”
晴陌“撲哧”一聲笑了,姚玉玲臉上也緩和了些,斜了眼晴陌,滿是不屑:“我就知道你一點也不純潔,純潔只是你的表象,半年不到的時間,你就想他主動對你動手動腳了!”
“不是這樣啦……”
姚玉玲才不理她,開始陰暗的猜測、毒舌的判斷:“蕭醫(yī)生這么柳下惠,不會是個GAY吧?肯定有問題!不然這么好的男人,醫(yī)院這么多年輕又熱情的護士MM,他哪能沒女朋友?”
“姚玉玲!”
“我這是為了你將來的幸福著想,萬一真是GAY,你當(dāng)炮灰嗎?你還是主動一次試試吧!”話至此,乜了晴陌一眼,“你也不是清純玉女,這個不用我教你了吧!”
晴陌默然。她的確不是清純玉女,但也從來沒做過這等主動之事好吧!
之后晴陌與蕭凌暉約會,因著姚玉玲的分析,晴陌有意觀察,既覺得蕭凌暉不可能是GAY,又覺得他彬彬有禮得過了頭。
從他們相親之后確定交往,時間不短,真是連拉個手都沒有。這把年紀,奔著結(jié)婚的目的,原不該如此才是。
晴陌有時候看著蕭凌暉,看著看著就想這個問題,想他會不會心理或身體上有隱疾。
蕭凌暉被看得久了,會出聲打破這種奇怪的氣氛:“我臉上沾了什么?”
晴陌回神只能抱以尷尬的笑。三十一歲,她已不再是剛畢業(yè)時的青澀,被人調(diào)侃幾句或夸聲漂亮都會臉紅。
晴陌想,這樣一起吃飯,都是在公眾場合,確實沒有親密的機會。偶爾看電影也沒買過情侶票。不過晴陌又想,哪怕坐上情侶座,蕭凌暉也還是會這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吧。
若說還有別的機會,就是她送他回家的車上了??墒沁@機會,對蕭凌暉來說也不是什么機會。
晴陌最近被這個問題困擾得悶悶的。曾經(jīng)一次相親,對方吃了飯就想牽她的手,被她險些當(dāng)場扇巴掌,當(dāng)然也不可能再有后續(xù)發(fā)展。但這回碰到個柳下惠,她又困惑起來了。
姚玉玲說,真有問題,條件再好也只能棄了。她當(dāng)然明白這一點,婚姻幸福,夫妻生活是很重要的一點??伤龑嵲诓幌胱鲋鲃又拢瑹o奈在姚玉玲幾番慫恿下,最后終于決定豁出去做一回試驗。
這段時間,文華又請同學(xué)吃過次飯。這次請客規(guī)模小了許多,就林旭、文華、姚玉玲,還有晴陌。
晴陌事先不知,接到姚玉玲通知以為普通聚會,也就去了。結(jié)果林旭還沒坐下就被老婆一個電話叫了回去,姚玉玲支支吾吾地說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拿了包跟著閃人,四人聚餐一下子成了兩人約會。
文華說:“陌陌,你就將我當(dāng)成普通朋友,或者,就只是老同學(xué)?!?
晴陌被看穿心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老是防著他復(fù)合,可他幾次都無復(fù)合的跡象,反倒是她小人了。
真是不該信了姚玉玲的鬼話!她就是被姚玉玲的念叨洗了腦。
單獨與文華吃飯,晴陌心里還是有怪怪的感覺。說不清到底是什么,她三十一,他三十二,雖然還是男未婚女未嫁,可是彼此分開之后的感情也不是全然空白的吧。
這樣的他,應(yīng)該也明白他們不可能再回去了。無所謂忠不忠誠,這世上,不會有死守一段感情的人,更不會有死守一個人的人。
回去之后給姚玉玲打電話,埋怨她沒道義,明知她已經(jīng)和蕭凌暉談戀愛了,還出這種別扭伎倆讓她與文華獨處。結(jié)果姚玉玲一句話就把她給堵了回去。
“你已經(jīng)試過蕭醫(yī)生不是GAY了?我這叫讓你有備無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