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何維坐在了街邊的一家冷清的小飯館里。老板娘一副誰欠她八百吊的姿態(tài)，走過來把油膩膩的菜單扔到桌上，問：“吃點(diǎn)什么呀？”

蘇亦晴實(shí)在是沒什么胃口，卻知道如果不點(diǎn)些菜，寡著臉的老板娘是不會讓他們坐踏實(shí)的。

揀著貴的點(diǎn)了四道菜，踏實(shí)坐下去。何維一臉無風(fēng)無雨的表情。蘇亦晴突然覺得很無力。

她問：“你是早就想好把假戲唱真還是因?yàn)槌隽讼柘璧氖?，臨時起意，決定把假離婚變成真離婚的？“

“這個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離婚是為了買房！”何維的聲音很平靜，嘴角卻因?yàn)槠屏?，說話有些齜牙咧嘴。蘇亦晴叫了老板娘，掏出五十塊錢，說：“能幫我去最近的藥店買點(diǎn)消炎藥和創(chuàng)可貼嗎？剩下的錢做小費(fèi)！”

因有了后面這句話，精瘦的老板娘臉上擠出一點(diǎn)笑說：“跑趟腿，不用這么客氣！”

何維伸手阻攔：“不用，沒事的！”

蘇亦晴示意老板娘快去，然后把目光重新落到何維的臉上：“翔翔出事，是個意外！你不應(yīng)該怪我爸的。你應(yīng)該知道他比誰都難過，都自責(zé)，你想沒想過，他過六十了，出了這種事，他怎么承受過去，你還……”

蘇亦晴的眼睛紅了。何維低了頭：“對不起！”

蘇亦晴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要你說那天在翔翔面前說的話，你說我們會好好兒地在一起，無論多么難過，多么悲傷，都要一起面對，何維，我不相信你是那么冷血那么無情的人！”

蘇亦晴終于哭了出來，雙手緊緊地握著何維的手，把頭附上去。

何維停頓了好一會兒，把手抽回去，把桌上的紙巾盒遞給蘇亦晴，他說：“別哭了，天熱，哭壞了身體！”

蘇亦晴像抓到一棵稻草一樣：“何維，你不是真心要告我和我爸媽的，是吧，你只是一時糊涂，是吧？哦，對了，一定是翔翔的奶奶，一定是她不能原諒我們蘇家，讓你這么做的，對不對？”

何維坐直了身子，掏出一棵煙抽，煙彌漫在他臉的周圍，煙頭明明暗暗。

“你別亂想，我這么大個人了，這事跟我媽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咱們倆這是……緣分盡了！”

竹竿一樣的老板娘買回了藥，放在桌上，很自覺地沒有找零。蘇亦晴拆藥盒，何維的一只手按住了：“亦晴，你要明白，很多事情，發(fā)生了，就算我們視而不見，也終將會走到盡頭……”

蘇亦晴很迷惑，她聽不懂何維想表達(dá)什么，她說：“何維，是不是你家里給你施加了壓力，是不是你爸媽那邊不能原諒我們蘇家？”

何維的目光仍是落到桌上的某一處，他說：“我三十三了，已經(jīng)過了聽父母話的年齡了，蘇亦晴，我走出了這一步，就是錯，也要走下去！”

蘇亦晴手腳冰冷，她不明白何維到底在說什么，什么叫即使錯也一定要走下去？她說：“我會去跟爸媽解釋，沒關(guān)系的，爸說你一定是太難過了，太想翔翔了……”

“我不想說太傷你的話，我們之間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我們好好兒的，江上逸品的房子我們都買了，何維，你沒在家，房貸批下來了……明年春天，咱們就裝修，咱們再要一個孩子，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兩個人的話不在一個頻道上，突然在某一刻，蘇亦晴醒悟過來，面前的何維本就是鐵了心的，他無意聽她的任何哀求，蘇亦晴的四肢七竅像被人點(diǎn)了穴一般，一點(diǎn)力量使不出。

何維大概是為了讓蘇亦晴死心，目光里帶了寒意冷冰冰地盯著蘇亦晴，嘴角甚至綻放了一絲絲冷笑出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想再見到你們家任何一個人，包括你。我恨你們，也許很早就恨了，你們施舍般的優(yōu)越感，你們高高在上的視角，你們所謂的品位，你們貌似善良的鄙視……你媽從來都把不穿的爛衣服打包給我，讓我?guī)Щ丶遥銖膩矶紝ξ医o家里買東西不屑一顧。有一次，我聽到你跟陸希格打電話說，愛買什么買什么吧，全當(dāng)那些錢丟了！我何維給你們蘇家當(dāng)牛做馬，你們對翔翔好，每一點(diǎn)好都要讓我知道，我去你家，你媽會說，瞧瞧，我們又給翔翔買了叮當(dāng)貓的衣服，一件上百，何維，你就有福去吧！你們何家的孩子，我們蘇家給你們養(yǎng)。你聽聽，你聽聽這話……我受夠了你們家人的嘴臉！”

何維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個響亮的耳光打在蘇亦晴的臉上，蘇亦晴的臉滾燙滾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極力維護(hù)的婚姻，極力在兩邊擺平關(guān)系，到最終，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在自己認(rèn)為的花好月圓下，何維積怨重重?；蛘?，翔翔的死，只是個導(dǎo)火索，而自己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她聲音顫抖著問：“何維，這些話，為什么你從來都沒對我說過？我們蘇家對你的好，你真的就一點(diǎn)都不記得嗎？你胃切除，一天吃七八頓飯，都是我媽做的，大冬天，她每天跑醫(yī)院，我爸從來不求人，那次卻求了醫(yī)院最好的專家給你手術(shù)，何維，這些你怎么都沒想過，卻計(jì)較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何維抬眼看蘇亦晴時，眼睛同樣是紅紅的，他說：“那是因?yàn)槲沂撬麄兣畠旱膼廴?，那是因?yàn)樗麄兣滤麄兊呐畠翰恍腋＃　?/p>

蘇亦晴渾身上下打哆嗦，冷，真冷！她咬著牙說了最后一句話，那是她所能想到挽回的最后一招：“何維，我們過去的好，你都忘了嗎？”

是的，過去那些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的好，你都忘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