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的發(fā)現(xiàn),不論是世界最早的計算機、積分學(xué)的雛形,還是對侵蝕人靈魂的癌癥的診斷等,都不能輕忽看待。他手上那把解剖刀直插入流傳最廣、破壞力最大、最常見的瘤,我們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的瘤,那就是,我們?yōu)闊o法找到幸福而飽受煎熬,盡管幸福其實就在我們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
消遣——有時候當(dāng)我思考人類各種不同的激動,以及他們所面臨的種種危險與痛苦時,我發(fā)現(xiàn)人的不幸都來自唯一的一件事——不懂得安安靜靜地待在屋里。
如此,帕斯卡把人逃逸到各式各樣的激動和自我外在事物之中的行為統(tǒng)稱為“消遣”。的確,在自我的內(nèi)部,看不到治療空虛的明顯的解決辦法。每個人對空虛都體驗到不同程度的苦澀。當(dāng)然,我們都知道什么是空虛。但有些人,包括帕斯卡在內(nèi),不接受停留在事物的表面。我們希望定得更遠一些,對自己有更深入的看法。年輕人經(jīng)常有這樣的要求,原因有許多:還沒有被為生活打拼的忙碌所纏身,因此有更多的自由反省自我;比較自由,因為還不那么眷戀物質(zhì)事物、社會地位、生命需求。當(dāng)他們面對自我時,比較急欲發(fā)現(xiàn)和肯定自己的身份認同:我是誰?說穿了,他們還不需要為生存而奮斗,還未陷入沉重的生活負擔(dān)。因為在日常作息里,我們既沒時間也沒興趣去思考,所以青少年會比成年人作更多的思考和尋找,所以我認為年輕人熱情動人。
不管是哪種情況,人在面對空虛,而且是無法克服的空虛經(jīng)歷時,總是不忘尋找生命的填充物。如何才能填滿空虛?立即可見的解決辦法,就是到自身以外的地方發(fā)狂地尋找。
可悲——唯一能安慰我們的可悲的,就是消遣,然而,它卻也是我們所有的可悲當(dāng)中最大的可悲……但消遣讓我們開心,并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走向死亡。
比起帕斯卡的時代,今天的情況有過之而無不及,生活充滿了許許多多外在的煽動和吸引。公寓里有收音機、電視、電腦,車庫有隨時可以上路的代步汽車,城里有日夜通明的街道、爭奇斗艷的櫥窗和廣告海報上宣傳的各式各樣的旅游或奇妙器材。號稱是免費贈送,可是到頭來卻成了人們矻矻一生才能償還的債。所有的一切都是吞噬我們身體、財務(wù)和精神力量的誘餌。
我們從早到晚、從晚到早地在外頭尋找,尋找能夠幫助自己從窒息得喘不過氣來的空虛中逃脫的方法。這是全世界針對寧靜、休息、內(nèi)在所展開的一場大陰謀。因為,唯有在內(nèi)在之中、在靜靜觀想星星(不是流星)之中,人才能塑造自己的人格。
到底世人都在想些什么呢想著跳舞、吹笛、唱歌想著打仗、想當(dāng)國王,卻完全不去思考什么是做國王,什么是做人。
就這樣,我們或多或少都參與其中,一切令人愉悅的膚淺欲望的刺激,盡情地撫慰著人的感官。然而任何一種歡樂,不論是感官的、心靈的、精神的,都會逐漸退卻。歡樂一經(jīng)感受,立刻消失得無蹤無影,因此,需要時時不斷去更新。當(dāng)我們置身于這一連串無止歇的激動、堆積、重復(fù)之中,內(nèi)心的某樣?xùn)|西卻從來沒有獲得滿足,它不斷在呼喊:還要,還要,我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