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所考慮的是私人的企圖和利益,那么服從權威便有許多的好處。然而,以個人升遷和利益為基礎的教育,只能建造出一個競爭、對立與殘酷無情的社會結構。我們便是在這樣一種社會中被教養(yǎng)長大,而心中的怨憤和混亂自是顯而易見。
我們被教導著去順從一位教師的權威,一本書的權威,因為這么做是有利可圖的。生活上每一部門的專家,從牧師到官僚,都掌握著權威,支配著我們。然而,任何利用強制方式的政府或教師,都無法促使人與人之間的合作——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合作,對于社會的幸福與安寧,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我們要在人與人之間有正確的關系,那么便不應該強制,甚至說服也不行。握有權威的人和屈服于權威之下的人,兩者之間,怎么會有親愛之情和真誠的合作呢?冷靜考慮權威這個問題,以及它所包含的許多錯綜復雜的問題,明白渴望權力這一欲望本身,是具有毀滅性的,那么對于權威的整個過程,便會有即興而自發(fā)的了解。等到權威丟棄時,大家才能合伙相處,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有合作和親愛之情。
教育上的真正問題是教育者。如果教育者利用權威作為免除自己麻煩的手段,如果他把教育當做一個擴張自我、滿足自我的方法,那么即使是一小群學生也會成為他私人野心的工具。
對于權威與支配心的潛藏動機,必須加以深入的洞察才行。如果看出智慧無法經(jīng)由強制的行為而被喚醒,那么對這事實的領悟,將使我們的恐懼之心化為灰燼,然后開始培育一個和現(xiàn)在社會秩序完全不同,而且遠遠地超越了它的新環(huán)境。
要了解生活的意義,以及生活上的沖突和痛苦,我們必須擺脫權威——包括有組織的宗教權威——而獨立思考。然而,如果我們?yōu)榱藥椭⒆佣谒媲霸O下具有權威性的榜樣,那么,我們只助長了恐懼、模仿,以及各種形式的迷信。
那些有宗教傾向的人,設法把他們的信仰、希望和恐懼,強行灌輸給孩子;那些反宗教的人也同樣渴望以他們偶爾學來的特有思想方式來影響孩子。我們都要孩子接受我們崇拜的形式,或把我們所選擇的意識形態(tài)銘刻于心。被自己或他人所構想的意象和公式化的思想糾纏混淆,是十分輕而易舉的事,因此必須隨時警覺小心。
我們所謂的宗教,僅是有組織的信仰以及它的種種教條、儀式、奇跡和迷信。每個宗教都有它的圣書、教主、教士以及威嚇人們、控制人們的方法,大部分人都被這些所限制,我們認為這便是宗教教育。然而,這項限制離間了人;使人與人之間產生對抗,它不僅僅是在信仰者之間,而且在其他不同信仰者之間制造了對立。雖然所有的宗教都說它們崇拜上帝,而且說我們必須彼此相愛,然而它們經(jīng)由獎賞和懲罰的教義,在人們心中灌輸了恐懼,而且經(jīng)由它們互相敵對的教條,延續(xù)了疑忌和對立。
教條、奇跡和儀式,這些都無助于精神生活。真正的宗教教育,鼓勵孩子了解他自己和他人、事物、大自然之間的關系。有了關系,才有存在;而沒有自我認識,一切的關系——和一個人或和多數(shù)人的關系——都會造成沖突與悲哀。當然,對孩子充分地解釋這一切事情是不可能的;然而,如果教育者和父母明白了“關系”的全部意義,那么借著他們的態(tài)度、行為和言辭,一定可以把精神生活的意義傳遞給孩子,而不需多費唇舌。
我們所謂的宗教訓練,并不贊成人們詢問與懷疑,然而,惟有對社會和宗教的價值觀加以探討其意義時,我們才能發(fā)現(xiàn)何謂“真實”。教育者的任務,在于深入地檢視他自己的思維和感情,并且將那些使他安全與舒適的價值觀拋棄,惟有如此,他才能幫助學生自覺,而且了解他們自己的沖動和恐懼。
一個人年輕時,是邁向正直、明智之時;而我們年長者如果有了解力的話,能幫助年輕人使他從社會加諸他身上,以及他自身所射出的種種障礙之中解脫。如果孩子的心沒有被宗教的先人為主觀念和偏見所塑造的話,那么他將可自由地經(jīng)由自我認識而去發(fā)現(xiàn)那超越他自身的事物。
真正的宗教,并非是一套信仰和儀式、希望和恐懼;如果讓孩子避免這些阻礙他的種種影響力而成長的話,那么,也許當他成年時,他將開始探討何謂真實,何謂上帝。因此,在教育孩子時,深入的洞察力和了解是必須的。
大部分傾心宗教、談論上帝和永生的人,根本不相信個人的自由和個人的完整性。然而,宗教,是在尋求真理中培養(yǎng)自由。對于自由,是無可妥協(xié)的。個人的部分自由絕非自由。任何種類的限制,不論是政治的或宗教的,都不是自由,而且永遠無法帶來和平。
宗教并非是一種限制的形式,它是一種存在著真實、上帝的寧靜狀態(tài)。然而,惟有自我認識和自由存在時,那種創(chuàng)造性的狀態(tài)才會出現(xiàn)。自由產生德行,而沒有德行,寧靜無法存在。平靜的心不是一個被限制了的心,它不是通過紀律或訓練才變得靜寂。惟有當心靈明白了它自己的種種存在方式——也就是自我的種種存在方式——平靜才會出現(xiàn)。
有組織的宗教,是人們凍結了的思維,人們以此建造寺廟和教堂;它成了膽怯者的安慰品,哀傷者的麻醉劑。然而,上帝或真理遠遠地超越了思維,超越了情緒上的需求。對制造恐懼和悲哀的心理過程有所認識的父母和教師,都足以幫助年輕人去觀察、了解他們自己的種種沖突和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