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心底深處一陣絞痛,那些麻木不仁的外殼突然粉碎。我再度感到想要掉淚的傷痛。
“你需要愛情,普普爾,而你得不到它,你為什么要捧著一個乞丐的缽?”
“我從來不!”我說,“這是我絕不做的一件事,我寧死也不向人求憐乞愛?!?
“你雖然不求,卻把它扼殺了,但是那個缽還在那兒。如果你的缽已經(jīng)裝滿了東西,你就不必把它捧出來了。因為它是空的,所以還在那兒。”
我審視了自己片刻。小的時候,我時???,成年以后我不再允許任何事情來傷害我,遇到傷害時我會猛烈地反擊。他說:“你真的有能力愛,就不再有任何需求了。如果你發(fā)現(xiàn)對方不愛你了,你仍然會幫助他去愛,即使他愛的是另外一個人?!?
我突然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嘲諷和冷酷。我轉(zhuǎn)向他說:“真是慘不忍睹,我把自己搞成什么樣子了!”
“責備自己并不能解決問題,你的內(nèi)心沒有一份流暢的豐足感,如果有的話,你就不需要任何同情和愛情了。為什么你沒有內(nèi)在的豐足感?注意,這就是你。你絕不會對一個病人加以非難,而這就是你的病,因此要懷著同情,平靜而慈悲地看著它。責難或辯解都是愚蠢的,責難只不過是陳年往事強化自己的一種行動。觀察一下你的心識活動,你為什么充滿著攻擊性?你為什么想做每一個團體的焦點?
“如果你不斷地觀察你的心,無意識里的東西逐漸都會在夢里,甚至在清醒時的意念里浮現(xiàn)。”
我們談了將近一個小時,和他相處總覺得時間不夠用。我向他提起生活中的一些變化,我對目前的工作和自己都不再充滿信心,雖然欲望和沖動仍然時常出現(xiàn),但是已經(jīng)不再具有活力。
我告訴他,我發(fā)現(xiàn)過去所做的事,有一大部分是建立在自我膨脹上的。進入政壇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可能,我的社交生活也在快速改變,最嚴重的是我不能再賭撲克牌了。我曾經(jīng)試著再玩一次,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想贏過別人。自然而然地,我在玩撲克牌的過程里,開始有能力覺察自己的一舉一動,于是唬人的事就做不出來了??死锵D羌鲋^不斷地大笑。
我告訴他,有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充滿著無限的平衡感,就像一只鳥在勁風里向上超拔,所有的欲望都在全神貫注中消失了。又有些時候,我卻陷入想要變成什么的泥沼中。我的船已經(jīng)離開港口,開始在大海中漂流,我不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我從來沒有如此缺乏自信過。
克里希那吉說:“種子已經(jīng)播下,你現(xiàn)在要讓它發(fā)芽,暫時休耕一會兒,這對你來說是個全新的經(jīng)驗,不要帶著任何先入為主的成見,也不要有任何觀念或任何信仰。這陣子的沖擊非常直接,你的心需要休息,不要勉強自己?!?
我們安靜地坐著,克里希那吉說:“看看你自己,你具有一般女人沒有的動力。印度的男男女女很年輕就毫無活力了,是這里的氣候、生活方式和不景氣使然。你要注意不讓自己的精力消失,解脫自己的攻擊性,并不是要你過于柔軟和無害,也不是要你變得脆弱或謙卑?!?
他重復地告訴我說:“觀察你的心,不要讓任何一個念頭逃跑,不論它有多丑,多殘酷。只是觀察而不要有任何揀擇、衡量和批判,不要給它任何特定的方向,也不要讓它在心中生根。你只需要無情地看著它就對了?!?
我離開時他站起來送我到門口,他的臉上非常平靜,他的身體苗條得就像一株喜馬拉雅的杉樹,我突然被他的美吞沒了,我問他:“你到底是誰?”他說:“我是誰一點都不重要,你的思想,你的行為,以及你是否能轉(zhuǎn)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在那么多次和克里希那吉的談話中,他從來沒有提過自己,也從沒有提過自己的經(jīng)歷,他的自我從不在任何活動中展示。你不論和他多么熟,他永遠是個陌生人。在某個非常友善的舉動里,或是一段輕松的談話中,你會突然覺得從他那里發(fā)射出一份距離感和空寂感,一種沒有焦距的意識狀態(tài)。然而在他的面前,你總是能感到無限的關(guān)懷。
PARTONE年輕的克里希那穆提
(1895—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