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還不理她，朱芳華忍不住了，沖上來就拽我，我一把將她甩開，接著哼我的小曲兒：“我站在城頭觀山景……”

“你等著，我找人來搬?！?/p>

這次她來真的了。她開始撥電話了，而且開門見山，上來就問人家能不能馬上打車過來一趟，還問人家能不能在什么地方借宿。我不能讓她這么丟人現(xiàn)眼。我一個翻身，順手按了她的電話，接著下地邊哼著《智斗》邊給她把那兩個大整理箱搬到了門口。她呆在屋子中央，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惱兒，你要去哪兒?。窟€用我送嗎？省得到了地方?jīng)]人幫你搬進(jìn)屋?！蔽乙呀?jīng)勝券在握，索性再逗逗她。

她“哇”的一聲，一咧嘴就哭了。那架式極具舞臺效果，到底在“學(xué)生劇社”混過兩天，還真像那么回事，雷聲大雨點小，一面哭哭啼啼一面摔摔打打：“你欺負(fù)人，我可真走了，別攔著我，誰也別攔著我?！钡_底下一點兒不動窩。我走到她身后，一面把她往外推一面說：“沒人攔著你，趕緊的?！彼鋈凰Ｆ馃o賴來，就勢拽著我的胳臂，使出渾身的勁兒，一面往屋里推我一面大聲喧嘩像個潑皮破落戶：“你別攔我，你拽我干什么??？我真走了，你別拽我?！睅追昼娗斑€是一出娜拉出走的悲情劇，轉(zhuǎn)眼就成了插科打諢的港臺鬧劇。

“誰拽你了？明明是你拽著我，你松手，我不攔你，你不是要走嗎？怎么還不走？東西都給你搬門口了?！蔽抑牢ｋU已經(jīng)過了，干脆再逗逗她，大多數(shù)時候，朱芳華都挺好玩的，我說過她天性中有頑皮的東西。

“惱了——；你還不趕緊求我別走？快著點，求我一個，要不，我真的走了！”朱芳華假裝惱惱的，她這個時候可愛極了。

“你走吧，我不攔著你，我是一個窮光蛋，沒資格攔你，你剛才不是給人打電話了嗎？都是大款吧？有幾千萬沒處花的那種？”我故意逗她。

“幾千萬誰稀罕。你太小看我了！我要一個億的男人！”

“一個億？天哪！中國人口才多少？你要一個億的男人，你那小身子骨行嗎？”

“討厭，人家是在說資產(chǎn)一個億！”朱芳華趁機(jī)撲過來，一通捶捶打打。我一面做出“怕了你了”的架勢一面繼續(xù)跟她“舌戰(zhàn)”。我們的聲浪幾乎要沖破屋頂，讓滿天的星光擠進(jìn)我們中間。

我們是有過快樂時光的。那些搬到門口的箱子又搬了回來，那些撤掉的床單枕套重新鋪上，然后我們摟著一同看了《大話西游》。我們是有過快樂時光的，真的是有過的，即使在地下室里，即使只有一臺電視，即使剛剛吵過一架。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悅君兮君不知?！狈既A，我知道你的心意，即使我們已經(jīng)分手20年，我還是知道。你是在等著我攔你，勸你，開導(dǎo)你，把你摟到懷里，哄你逗你，對你說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我們依然相愛。你希望在你最后的日子里，和我重溫我們曾經(jīng)有過的美好生活，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但我沒有辦法，不要怨我無情，芳華，不要怨我，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在命運(yùn)的長河中隨波逐流，趨利弊害，我已經(jīng)沒有勇氣和命運(yùn)抗?fàn)?，我已?jīng)過了與命運(yùn)叫板的歲數(shù)——我只是想活得容易些，你知道這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