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按下了PLAY鍵，是肯尼基的《回家》。

“她很愛我，也許我們剛結(jié)婚的時候，不像你們剛結(jié)婚的時候那么相愛，但我可以告訴你，她越來越愛我。她不是負(fù)氣離開我的，她對我說她不愿意牽累我。她說她不值得我對她這么好，所以她要離開我，她對我說她應(yīng)該嫁給一個她最恨的人，折磨他，一直到她死，死后變成厲鬼還要找他清算?！?/p>

44.

朱芳華是有資格恨我的。

我沒有好好珍惜她，我沒有兌現(xiàn)我許給她的諾言，我傷害她，一而再再而三，但這一切又怎么能都怨我呢？我那個時候年輕，我自尊敏感虛榮不愿在女人面前唯唯諾諾整天做白日夢希望飛黃騰達(dá)一步登天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追求這個夢想，假如她當(dāng)時能理解我，假如她肯退讓幾步，我們也許不會反目為仇，以至整整十年都毫無來往并且互相防范諱莫如深。

當(dāng)然，年輕不是借口，這我也知道，如今我已經(jīng)35歲了，可是我不是照樣會傷害別人的感情？不是照樣不愿意陪伴朱芳華？即使在剛一知道她身患絕癥的時候，我曾奮不顧身地請了假飛奔到她身邊，但是一覺醒來，我不是又把她一個人丟下，去談什么并購？我難道不知道那等于把她推向絕望的深淵嗎？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假裝自己不知道這一點，好讓自己少一點內(nèi)疚。我就是這么一個沒勁的人，我知道我是——我很混蛋，所不同的是，我是有文化有理想有素質(zhì)的混蛋，我很混蛋，但我很溫柔——其實你不懂我的心，誰也不懂我的心，連我自己在內(nèi)。

45.

我們在午夜一點回到燈火通明的城市中心。胡高和我餓壞了，見到一家門面熱鬧的餐館立刻停了車，一腳邁進(jìn)去二話不說一人吃了一碗牛丸面，他說他一路從北戴河趕回來，又臟又累，要去洗個桑拿，問我要不要同去，他請客。我不想和他混得太熟，就推說第二天還要早起，算了吧。我們分別的時候，誰都沒有再提報警的事，只是說誰有芳華的消息都向?qū)Ψ酵▓笠宦暋?/p>

46.

我打了車，心里空落落的。我空落落的時候，就喜歡給王小西打電話。溫秀玉頂不喜歡王小西，她看不慣他那種“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的德行。我也不是很喜歡王小西，但是人是需要酒肉朋友的?；钤谶@個世界上，已經(jīng)很辛苦了，再交幾個“諍友”，每天像一面照妖鏡一樣，讓你“皮袍下的小”沒處躲沒處藏的，算了吧。我想我和朱芳華之所以沒有可能在離婚后成為朋友，大概是我們都討厭“諍友”。王小西就這點好，你在他面前，永遠(yuǎn)不會覺得自己無恥。

電話響了很多遍，小西才接起來，吵得要死，一聽就知道是在歌廳。

“一軍吧？你過來嗎？我們在錢柜。青青她們都在?！?/p>

“我明兒一早還得開會呢?！?/p>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兒？”

“沒事兒，看你干嘛呢！”

“哎，你別掛，青青剛從外面進(jìn)來，讓她跟你說兩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