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電話,心里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朱芳華悄無聲息地爬起來,順手套上我的一件大T恤,小小的身子在大大的衣服里面逛蕩,有種“春風十里”的意思。
“喂,喂?!贝湮髟陔娫捘沁吿嵝盐?。
“哦,我聽著呢。”
“你還來嗎?”
“來,來,我一會兒過來。告訴查爾斯把文件先交給你,你幫我看看,做一個摘要,我中午到?!蔽覓炝穗娫?,朱芳華面如土色,木著一張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她那小小的身子,我那大大的衣服,幾分鐘前還是“春風復多情”,幾分鐘后就是“無邊落木蕭蕭下”——一派肅殺。
我坐到她身邊,故意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逗她,她理都不理我。我嘆口氣,對她說:“芳華,你老公在到處找你,今天晚上他就從北戴河回來,他會接你回家的。你別那么任性,都不小了,有病慢慢治,別賭氣?!?/p>
“我就知道他找過你!”
“他找過好多人,昨天才找到我。你別誤會。他讓我勸你別著急,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生了病要有積極的心態(tài),好好治?!?/p>
“你上班去吧?!?/p>
“你這樣我怎么放心走?”
“你要我怎么樣?微笑著,像日本老婆似的,把你的公文包給你備好,再跪在地上給你穿好皮鞋,把你送到樓門口,再鞠上一躬,說‘您走好’?”她恢復了那種冷嘲熱諷的腔調,讓人放心多了。畢竟也一把歲數(shù)了,她總不好意思還動不動就哭吧?何況我現(xiàn)在只是她的前夫,不僅在法律上和她沒有責任與義務的關系,而且在感情上,我們也早已兩不相欠。
“你別搞得那么夸張好不好?我可沒指望你做我的日本媳婦,再嚇著我?!蔽乙贿呎f一邊站起來往廚房走:“餓了吧?我給你煮碗面?!?/p>
40.
會從下午兩點一直開到晚上7點,惟一的成果是建立了一個特別并購小組,直接對公司總部負責,我當仁不讓成了組長。我不得不佩服自己英明果斷——如果我不能及時扔下朱芳華,這個組長還會是我嗎?雖說我不當組長也沒什么,但如果讓查爾斯當了組長,我可就有什么了。要我向他匯報工作,要我聽他說“YES OR NO”,殺了我先!
我從會議室出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翠西到我的辦公室來。我要謝她,我對她說:“如果不是你早上幫我做文件,我下午可能真要演砸了?!?/p>
“您是大演員,我不過是個提詞兒的?!贝湮骺蓯劬涂蓯墼谶@兒,她沒有那么浮躁,不像有的女孩子,幫人家一點忙,恨不得讓人家沒齒不忘,時不時就要拿出來抖落抖落,就像我媽似的,總要不停地對我說:“是我養(yǎng)了你,你懂不懂!”她這句話幾乎是我記得的第一句人話,那個時候我有幾歲?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真難為她,一輩子為我做了這么一件事,而且是在完全沒有和我商量的情況下做的,結果嘮叨了幾十年,好像是我欠了她似的。
“翠西,你不會一輩子都只想在辦公室給別人端咖啡吧?”我盯著她的臉,期待她的反應。她的眼神毫不躲閃,好個不卑不亢的女孩兒,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