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常中午吃什么?”
“我?在公司吃盒飯。有的時候跟同事出去吃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么叫亂七八糟的東西?”
“比如說“不見不散”的套餐,什么海南雞飯呀,鐵板牛排?!?/p>
“哦?!狈既A點點頭,不說話了。
我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在手上又放下。芳華徑直走到臥室,打開衣柜門,一件一件地挑衣服。過一會兒,她穿好了,是一款湖綠色的繡花旗袍,脖子上套一件式樣簡單的墜子,腕子上拎一個織錦緞的小包,膀子上搭一條鵝黃色透明的輕紗,亭亭玉立,裊裊動人。
“你請我出去吃好不好?”
“好,好,不過你穿得這么正式……”
“怎么了?”
“我是說萬一被你老公或者什么其他的人撞見怎么辦?”
“我老公?他今天不在北京。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在京沈高速?上,正朝著北戴河方向狂奔?!?/p>
“你怎么知道的?”
“他幾天前就定下來的事情?!?/p>
我意識到,也許朱芳華就是為這件事情才跟她老公吵翻。我能想象出朱芳華的憤怒,換了我,也會憤怒——如果我是一個得了絕癥的女人,如果我馬上就要做下一個療程的化療,而我的老公居然告訴我要到外地去做一個活兒!什么活兒比自己老婆的生命更重要?
當然,話說回來,也要分是什么樣的活兒和什么樣的老婆。像我,在北京CBD的一幢寫字樓里上班,老婆在溫哥華的一棟房子里生活,孰輕孰重,清楚得很。
27.
芳華說想吃日餐。她說建國門那兒有一家日餐不錯,人少,環(huán)境也好。不過,她沒有把停車問題考慮進去,所以我們到了地方,花了很長時間找車位,最后,索性鉆到賽特大廈地下,真還不如打車出來方便。
一出電梯,又是青青。不過,這次她看起來像一個帥男孩——圓領白襯衫,緊緊窄窄的珠灰色西服小上衣,簡簡單單地敞著,里面是一件深V型領的黑色粗紡連衣裙,裙擺很短,也就是勉勉強強過了大腿根,黑色透明絲襪,一直到膝蓋的長筒單靴,脖子上打著一根效果夸張的黑領帶,領帶夾的位置很高,起著強烈的裝飾作用。她的頭發(fā)服服帖帖地梳在腦袋后面,一張臉干干凈凈地露在前面,深色眼影深色唇膏。我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只喊了一聲“青青”就傻站在她面前。
那笑容好自然??!像一朵冉冉開放的芙蓉。
“怎么又碰上你了?”青青說話的樣子讓我想起一個成語“胸無城府”。我也是活到現在這個歲數,才明白什么叫“胸無城府”,這個詞包含著有城府的人對無城府的人的羨慕。我知道我已經是一個有城府的人,聊以自慰的是,我的城府僅限于“自衛(wèi)”,不像有的人的城府,主要用于“侵略”。跟那些“侵略型”的人交往起來,就像在布滿地雷的叢林中散步,你得時刻警惕著,稍微不慎,就是掉胳膊掉腿掉腦袋。我這么多年,混跡于鋼筋水泥的叢林之中,放眼望去——單位就像一座猴山,從上往下看,全是笑臉;從下往上看,全是屁股;左右一看,全是耳目——我雖然可以算是初步掌握了“排雷技巧”的工兵,但是我還是厭倦這種無休止的人際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