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芳華是一個敏感的人,過去是,現(xiàn)在還是。和她這樣的女人相處真是不容易,我有一點同情她現(xiàn)在的老公。還好,我現(xiàn)在不必太介意她是不是不高興,畢竟,第一,我現(xiàn)在還沒有愛上她,她不過是我的前妻;第二,大不了她站起來揚長而去,大不了再有十年不見面,這些事情我又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有什么了不起的?
“去你家吧,我還沒吃飯呢。”朱芳華站起來,換上一張嚴肅的老臉,讓我覺得陌生異常,甚至有點厭惡。我差點想說:“滾,我又不欠你什么。憑什么呀,分手十年,還敢對我用祈使句!”但我忍住了,這么多年,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許一軍——居然還是有情有意的男人,會心軟。
我說你等等,我也沒吃飯,我得先收拾一下我的東西,你想想咱們?nèi)ツ膬撼?,我請客?/p>
“我不想在外面吃?!?/p>
“可我家里什么都沒有?!?/p>
“那就叫一個披薩?!?/p>
“我們家附近沒有賣披薩的。”
“你哪個家附近沒有賣披薩的?”
我嘆口氣,實在忍不住了:“你怎么還像以前那么別扭?就不能退一步,或者裝裝糊涂?”
“現(xiàn)在你慶幸當年把我甩了吧?”
冷竣冷靜冷言冷語。要擱在十年前,我早跟她急了——擺什么小姐架子!你以為你是誰?你是圖蘭朵公主嗎?全世界的男子都把腦袋掖在褲腰帶里,等著你給他們出最難猜的謎,一旦猜錯,放棄生命也不可惜?醒醒吧,朱芳華小姐!哦,不對,現(xiàn)在得稱朱芳華女士。
當然,我什么都沒有說。這說明十年的時間,已經(jīng)對我有所改變。我成熟了,不跟女人一般見識了。順便說一句,老話講“好男不跟女斗”,活到我這個歲數(shù),我才明白其中的真諦——一個男人跟女人斗,無論結(jié)果怎樣,過程都一定是慘不忍睹的;如果要從始至終地保持“好男”形象,最好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一旦發(fā)現(xiàn)對手過于戀戰(zhàn)或者有“持久戰(zhàn)”的趨勢,那么一定要及時采取“三十六計走為上”的策略,一走了之。就像我當年離開朱芳華一樣,干凈利索一刀兩斷,什么也不解釋。
8.
我?guī)椭旆既A把她隨身帶的一套小旅行箱放進汽車后備箱,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就這么一個小包?跟去泰國七日游似的?!?/p>
“我這不是去泰國,是去你家。要去泰國我還真得帶一個比這大的包?!?/p>
朱芳華說話就這樣,她喜歡跟你嗆著說,而不是像溫秀玉似的,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有理有力有節(jié)。所以溫秀玉能嫁給我這樣的男人,并且能帶著兒子過上穩(wěn)定安心的日子。而朱芳華則會在離婚十年以后,莫名其妙地來找前夫。她要干什么?她不會是遇上什么大麻煩了?我知道她是一個好強的女人,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是不肯來找我的。我沒有逼著她講出來,也是照顧她的自尊心。好吧,不就是三個月到半年嘛,讓她住。
9.
我在城市的東邊有一套一室一廳,原來是給我媽買的,離我自己的房子很近,走路七八分鐘也就到了。但是老太太不肯搬過來,她說她在南城住習慣了,街坊鄰居都熟,搬到東邊來,一個熟人也沒有,太冷清?,F(xiàn)在,這兒正好給朱芳華住。我們離婚的時候,什么都沒有,住在一個地下室里,說心里話,她跟著我,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不過,她離開我,就過上好日子了嗎?至少應(yīng)該是有過一段理想生活的吧?我好像聽說她很快跟了一個挺有錢的小伙子,年少多金,部隊大院的孩子,我還聽說她是我們這些人中間最早一個開上桑塔納的。后來,我就懶得聽說她的事兒了,反正是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