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煩亂的秋葉紅并沒有聽出自己兄弟聲音中的異樣,更看不見他眼中燃燒的炙熱火焰,撫摸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憂心忡忡地道:“老二,你說九爺那邊會不會也收到了消息?”
秋葉白暗暗冷笑一聲,他打心底看不起自家大哥的優(yōu)柔寡斷。
“大哥,我可記得當年花九爺再三交代就算是半閑堂的一條狗都不能放過!”秋葉白抬起頭,神色古怪地說道。
秋葉紅霍然動容,老臉上的褶子仿佛被看不見的針刺痛似的微微顫抖了幾下,眼神也變得有些飄忽,揉搓著頜下稀疏的灰白胡須,眼神漸漸冰冷,右掌在空中猛地斬下,咬牙道:“干脆一了百了!”
秋葉白心頭一凜,知道大哥已經動了殺機,正是因為當年那件事自己兄弟三人成了花九爺?shù)男母梗瑓s也成了大哥心中永遠的一根刺。
那夜秋氏兄弟率人按照花青的吩咐盡屠秦家莊內老幼,有意無意地給秦落羽留下了半個時辰交代后事,等到他們按照計劃闖入內宅時卻發(fā)現(xiàn)整個計劃中至關重要的秦玄策竟不翼而飛了!
三人深知花青的心狠手辣,最后還是秋二慫恿大哥謊稱混亂中秦玄策已被殺死——反正為了湮滅證據(jù),秦家莊被燒成了灰燼。
秋葉紅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按照兄弟所教的法子做了,不過他跟隨花青多年,對自己的師傅又敬又怕,言辭間便有些混亂猶豫。
結果出乎他的預料,花青并沒有怪罪他們兄弟,反而委以重任,于是秋葉紅對花青更加忠心耿耿。
秋葉紅根本不知道他那點算計在花青的眼中簡直就如同一張白紙,事后花青暗中追查,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秦玄策未死的蛛絲馬跡,不確定的只是秦玄策的失蹤與秋家兄弟是否有關罷了。
“殺不得!”秋葉白迎上秋葉紅驚詫狐疑的目光,穩(wěn)了穩(wěn)心神將自己一路上揣度出的借口緩緩道了出來,“現(xiàn)下正是關鍵之時,這個葉迎風與鐵家關系匪淺,若此刻貿然動他,十有八九會惹起鐵春風那頭老狐貍的懷疑,再有一則,聽說此人是京城容古齋的伙計,若是我們能將此人捏住,今后咱家出貨可是多了一條最好的去處……”
秋葉紅怦然心動了,他本就不大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做古董生意的沒有不知道容古齋的,“容古齋無贗品”的口碑早已深入人心,若是果然如老二說的那般能從容古齋出貨,似乎已經看見了無數(shù)白花花的大洋朝他懷里飛來。
能多撈些銀子,想來九爺也會贊同的,秋葉紅暗忖,心念漸漸堅定。
“須得謹慎行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讓第三人知道!”秋葉紅鄭重無比地對自家兄弟吩咐道,“首要的是查清這個葉迎風的來歷,假使他與半閑堂有關聯(lián)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活著離開神目臺!”
秋葉白聽見大哥同意了自己的意見,心下松了口氣,這便有了與葉迎風接觸的借口,呵呵笑道:“我今日只是出于穩(wěn)妥這才臨時改變了計劃,現(xiàn)在想想倒有點草木皆兵了。”
“不!”秋葉紅語重心長道,“你做得很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秋家熬到今日不容易啊,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鳖D了頓,秋葉紅笑道:“我聽李寡婦說翠娘這一胎是男孩,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回咱們秋家的香火總算后繼有人了,二弟,你可要照顧好翠娘啊。”
“呸!你我算什么兄弟?狗屁的秋家!”秋葉白心底冷笑。
翠娘是秋葉白的側室,有孕在身,方圓百十里最有名的穩(wěn)婆李寡婦指天篤地發(fā)誓說翠娘腹中是個帶把的,這讓迄今無子的秋葉白喜不自勝。
秋葉紅又笑道:“等孩子生下來便送到師傅那,說不得將來有大成就呢!”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秋葉白心頭猛地一緊,更加堅定了反叛花家的心思,暗暗咬牙:“我做的這一切正是為了我那將出世的兒子不再做花家的狗!”
葉迎風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天色大亮,白水卻已不知去向。
他也不驚慌,心知在鐵家白水也不會出事,洗漱完畢走進堂屋見鐵春風正悠哉游哉地品著茶,笑瞇瞇地招呼他一同嘗嘗難得的西湖龍井,神態(tài)悠閑從容,似乎對即將到來的斗雞大會已胸有成竹,葉迎風的眼神何等銳利,一照面便發(fā)現(xiàn)鐵春風眼底的淡淡血絲,顯然昨夜他睡得并不好。
鐵春風何止睡得不好,他根本就是一夜未曾合眼!
秋葉白當眾提出斗雞,將鐵家迫得再無退路,葉迎風雖來了,可他禍水東引的計劃卻破滅了,想到這里鐵春風只覺得嘴里發(fā)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的那位義弟與破魑一起送斗雞去了,這小子倒是很有些意思啊。”鐵春風意有所指地呵呵笑道,“昨晚的大廟會可真是熱鬧極了,三四十人丟了荷包,秋家查了一夜也沒有任何收獲,秋家這回面子可丟大了!”
葉迎風陪著干笑了兩聲,心知鐵春風已對白水生出了懷疑,只是這事打死也不能承認,在大廟會上行竊可是犯眾怒的行徑,按規(guī)矩是要綁石頭沉黃河的!
“看鐵伯氣定神閑,想來對今晚的比斗是胸有成竹了!”葉迎風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這斗雞和與人比武差不多,一招之差便是滿盤皆輸?!辫F春風擺了擺手道,“不過若公平相爭,不管輸贏也只能認了?!?
斗雞在許多地域都十分盛行,日久天長便有人動了歪心思,作弊的辦法千奇百怪,有些人在自家斗雞毛羽間抹上一種秘制的藥粉,相斗時令對手聞之喪膽,也有的給雞喙涂上毒藥,對手被染毒的利喙啄傷后不消片刻便會死去,諸如此類的陰險手段眾多,防不勝防。
神目臺的斗雞大會為了杜絕舞弊,在比賽前日會將所有參賽的斗雞集中在一處封閉之地,由眾人選出的公信之人共同洗刷喂食,雞主若實在放心不下也可在一旁監(jiān)督,只是絕不能親手接觸斗雞。
今夜之賽關系重大,葉迎風不用問便知道鐵家為防秋家暗中動手腳必定會派人一路盯著,以防秋家暗中動手腳。
兩人正天南海北閑聊間,忽聽得傳來敲門聲,鐵春風微微一愣:“這么快就回來了?”
葉迎風也有些奇怪,笑道:“我那兄弟最喜歡湊熱鬧,今兒不知道怎舍得這么早就回了?”
說話間葉迎風便起身去開門,嘴里叫道:“我還以為你們總要吃午飯時才……”話音戛然而止,門外哪里是白水和鐵破魑,分明是昨晚守在秋二爺身后的那兩名壯漢保鏢!
“我家二爺請鐵當家的和葉先生赴宴?!逼渲幸蝗藷o表情地說道,從懷里掏出請?zhí)f了過來。
葉迎風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請?zhí)恢狼锒敒槭裁磿缯堊约?,但是從心底不想與秋家發(fā)生關系,客氣地拒絕道:“秋二爺貴人事忙,小子怎敢冒昧叨擾?!?
壯漢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他的意思,遞上請?zhí)退阃瓿闪巳蝿?,后退半步,微微一躬身道:“二爺在府上恭候兩位大駕光臨。”說罷也不等葉迎風再開口,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請?zhí)蠈懼F春風和葉迎風的名字,言辭頗為客氣。
葉迎風第一個反應便是馬上離開神目臺,但掃了眼小巷口便明智地放棄了這個念頭,就見三兩個鬼頭鬼腦的漢子來回轉悠著,目光始終不離鐵家的大門。
神目臺巴掌大小的地方,兩個大活人進進出出怎能逃過秋家的耳目?
“去!”鐵春風看完了請?zhí)敛华q豫地說道,“就算龍?zhí)痘⒀ǎ戏蚪駜簜€也要闖上一闖!難道真以為鐵家怕了他?”他看了眼面色猶疑的葉迎風,沉吟道:“你與秋老二只不過昨晚匆匆一面,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這樣吧,你若不愿去,我便說你昨夜宿醉未醒?!?
葉迎風心道送請?zhí)娜擞植皇窍棺?,既已無法脫身,只能隨機應變了,朝鐵春風苦笑道:“瞧您老說的,咱一個窮小子,人家秋二爺是什么樣的身份吶,說句不好聽的,咱給人家提鞋都不夠格!再說您老去,小子當然得陪著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