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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浪子獻(xiàn)給先祖(1)

簡媜為臺灣母土所寫的抒情史詩:天涯海角 作者:簡媜


前言

每一支姓氏遷徙的故事,都是整個族群共同記憶的一部 分。當(dāng)我們追索自身的家族史,同時也鉤沉了其他氏族的歷 史。唯有大時代足以歌泣時,我們自身的故事才足以歌泣。我 選擇從這扇視窗往外看,對聚集在島上一批批宛如漁汛般的移 民浪潮懷著全體吸納的渴望。我想,這島之所以雄偉,在于她 以海域般的雅量匯合每-支氏族顛沛流離的故事合撰成一部大 傳奇;我從中閱讀別人帶淚的篇章,也看到我先祖所占、染血 的那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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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有任何族譜或文獻(xiàn)可以確定地告訴我,先祖?zhèn)儚?渡海來臺到定居宜蘭的這一段墾拓史;同樣,也沒人告訴我,為 什么我說的閩南語帶著濃厚宜蘭腔,甚至成為他人戲謔的對象? 三十歲以前,我的確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這是可以理解的,在那個強(qiáng)迫失憶的年代,課本是一切

知識的基礎(chǔ)。教科書沒教的,代表不存在。再者,像大多數(shù)清 貧農(nóng)村一樣,在漁牧農(nóng)耕之外,長輩們幾乎不曾對我陳述家族 史或提及三代以前的舊事。其原因不難臆測:十七世紀(jì)中葉起 的大規(guī)模移民中,或因復(fù)明旗幟號召而投身軍旅,或因原鄉(xiāng)貧 蔽而不得不加入墾拓行列,與其說他們是移往已開發(fā)、富庶安 定社會的"移民",不如說是一支命不值幾兩銀的墾荒部隊, 為尋找富足生活而冒險渡海,因此鮮少將族譜與祖宗牌位一并 攜來。就算有所傳承,對我家這脈先祖而言,入臺后的墾拓路 線由西而北而隨吳沙于1796年穿山越嶺入墾宜蘭直抵冬山河流 域噶瑪蘭族聚落,幾經(jīng)播遷分爨,著實不易保存族譜史料。況 且,人皆有據(jù)地定居,以休養(yǎng)生息、繁衍子裔的天性,我的祖 先們竟然到十八世紀(jì)末還在當(dāng)?shù)谝痪€墾民,可見當(dāng)時不是得勢 與得意者,才需另辟蹊徑,直搗噶瑪蘭族巢穴。如此赤手空拳 的墾民,別說族譜不存,恐怕連上一代的墳在哪里都忘了。不 過,這些因素都比不上父、祖早逝的影響巨大,家族歷史一向 由父系長輩主述,既然口述者不存,也就等同封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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