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長的忌日快到了,我有點心急,想在忌日前把碑豎起來,所以這幾天一直在趕?!卑呵鹫驹谒赜壬砗?,輕聲道。
“你心急,也不能沖我發(fā)火呀!”素尤委屈。
“我哪里有沖你發(fā)火嘛?!卑呵鸬纱笱劬?,叫了起來,“好了好了,別再生氣了,我給你道歉,我的老美人!”說著,伸手就從素尤身后抱住了她。
“滾!”素尤伸手一推,喊。
“嘿嘿……”昂丘一陣壞笑,用手指快速點她的腰眼,開始逗她。
素尤怕癢,急忙掙扎,揮手抽打昂丘。昂丘躲閃,卻不肯放開抱著她的胳膊。
“好了好了,排長看著我們呢。”昂丘呵呵一笑,用力抱住素尤。
一時間兩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木碑上,各自停止了打鬧。
“今天店鋪不開門了,我和你一起去看排長?!彼赜榷⒅颈?,輕聲說。
昂丘欣喜,手中抱得更緊。
下午,素尤背著一個布袋,手提一個竹籃,跟著昂丘上了山。
走在前面的昂丘,步子輕快。肩膀上扛著一塊油漆還沒有干透的木碑,大步流星,直直地向著原野上某個山頭趕去。
老頭子最近整天魂不守舍,舉止怪異。這讓素尤很是擔憂。
他說這是因為思念排長了,這個不假。但仔細想想,似乎也不全是。
這些天,他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院子里,伐木雕琢不算,還一直在搗騰著他的幾支長短老槍。那幾支老槍,已經(jīng)被他收拾得油光錚亮。幾天前,老頭子還背著它們,進山放了一通空槍。
幾天前,在店鋪門口,他忽然暴怒,無緣無故地打傷了一個顧客。那個顧客后來找上門來,胸肋處青於紅腫,多根肋骨裂縫。為此,她只好又是道歉又是賠錢,好說歹說,這才把事情了斷。
就算他誤以為那個顧客在和自己爭執(zhí),也沒有理由下這么重的手啊。
想來想去,她感覺到就是自從家里來了兩個外國人以后,他的情緒就開始反復無常起來。
素尤想著,放下布袋,換了一個肩膀,重新背起。
一路急趕,終于上到山頂。素尤默默地跟在身后,看著他挖坑豎碑,填土夯實。
做完這些以后,昂丘轉(zhuǎn)身,伸手從素尤手里拿過布袋。打開以后,從里面拿出了幾個木偶。
這些木偶,極其簡約,只是一個粗略的身體形狀。臉部更是沒有任何加工,只是用黑墨簡單地把五官勾勒出來。
昂丘把幾個木偶一一放置在了墓碑的左右。反復打量,又反復挪移,直到十分滿意為止。
那幾個木偶,兩手謙恭地垂落著,頷首低眉,危身肅立,他們的臉上,凝固著一股永恒的虔誠。
就在昂丘反復安置木偶的時候,素尤發(fā)現(xiàn),丈夫的眼眶里面,忽然晶瑩閃爍。搬動木偶的手掌,也在不停地顫動。她不覺一愣,呆呆地朝著那些木偶凝視起來。
安置完畢以后,素尤又從竹籃里搬出酒菜香燭,鋪陳開來。兩人磕頭祭拜了一番。
墳塋上面,落葉繽紛。那些蓋在上面的碎石板,也有些滑落下去。下面的黃色山石已經(jīng)有些裸露。三三兩兩的雜草,又開始鉆出頭來。昂丘祭拜完畢以后,和素尤一起,無聲地整理起來。
那塊新豎立起來的墓碑,果然更加的莊嚴、清晰。它孤獨地聳立在這塊寂寥的野地,在斑駁的光照下,靜靜陪伴著身邊那座低矮墳塋。
昂丘不禁再次想起四十年前的那一幕——
那天,排長咬牙切齒地堅決要去收拾那個鬼子,對此大伙都不敢勸他。他那臭脾氣,一碰就爆,誰也不愿意挨罵。但想想總是有點心虛,畢竟敵人虛實不明。而且日軍的第十八師團,一向以兇悍殘忍而聞名亞洲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