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口答應,還是因為看老頭很有誠意。而且對他的印象也不壞。換一個鈴鐺,其實對自己并無大礙。
老頭欣喜。他把自己的鈴鐺遞給貢嘎。拿起警鈴,反復地端詳著。
“先生真是好人哪!謝謝,謝謝……”
貢嘎捏著老頭的木柄銅鈴,甩動了幾下,仔細打量。見這個鈴鐺的形狀大小,顏色聲音基本和自己的警鈴區(qū)別不大。而那種聲音,甚至還比原來的悅耳清脆了很多。
老頭反復欣賞著手里的鈴鐺,似乎心滿意足。又對著貢嘎連聲道謝,轉身告辭。
送走老頭,貢嘎這才發(fā)現桌子上的三百美元。趕緊抬頭望出去,老頭早已經不知去向了。貢嘎拿起美元,放進抽屜。心跳有點加速,并有那么一陣不安。
三百美元,放在密支那就是一筆不小的錢了,更何況眼下時局動蕩,民生艱辛。除了那些政府大官、毒梟軍閥以外,平常人能一次收獲三百美元,實在不容易。
有人送錢給自己,這總不是壞事。關鍵是,自己收了這三百美元,算不算犯紀?利用職務之便受賄敲詐,這種事,在密支那軍政府的各級機構里,實在是太多了。只要不是非常過分,根本沒有人來追究。但他覺得自己這個行為,并不算受賄或敲詐。他只是把一個鈴鐺換給了別人,又沒有出賣機密情報。錢是人家心甘情愿送的,而且這事看上去對任何人都無害。
想到這些,貢嘎的內心稍稍輕松了一些。
午后,他又站在馬路邊。手搖警鈴,大聲吆喝。
眼前的街道兩邊,樹影茂密。低矮的木頭房子,高低錯落地隱藏在樹冠下面。行人車馬,往來依舊。整個密支那市區(qū)就是一個大森林,而且絕大部分的房子遠沒有周圍的樹木高,是一個隱藏在森林里的城市。
就在他收起鈴鐺,準備點支煙的當口。身后忽然有個人影閃現,并且狠狠地一頭撞了過來。
這個人野象般撞向自己的同時,手卻直接就往他右邊的腰帶摸去。貢嘎一個激靈,身影一閃,右腿飛快地后撤一步。站定以后,騰出左手,一把推開對方,右手習慣性地摁住槍套,但對方的手似乎已經捏住了他的槍套。
在密支那,這種當街襲擊搶奪軍警武器的事,時常發(fā)生。多年來毒品橫行、槍械泛濫,加上民族爭斗引起的局部武力,使得緬甸軍政府顧此失彼,根本無力應付全局,這也讓整個社會的治安陷入無序。因此,在這樣的城市里,即便是在維持交通的時候,警察也會佩槍執(zhí)勤。而事實上,密支那街頭的汽車很少,因此并沒有純粹的交通警察。像貢嘎這樣的崗位,實際上就是城市治安軍警。街頭上面的所有不法現象,他們都有權治理。但貢嘎又并非一般的治安軍警,他是緬甸國安局密支那分局的現役特工,離退役還有幾個月。在他即將退役時,上級特意把他安置到比較清閑的治安崗位上。這也是優(yōu)撫即將退伍老兵的一種慣例了。在這個國家,軍隊的權力系統(tǒng)可以滲透到社會的任何一個角落。
而今天是貢嘎第一次上街執(zhí)勤。沒有想到就遇上這種事情。
貢嘎用力,一把扯下對方摁在槍套上的手。對方的手勁堅韌,而跟貢嘎一角力,卻瞬間就敗了下去,但對方順手一扯,卻把槍套旁邊系著的鈴鐺給硬拽了下來。
“別動!”貢嘎拔槍,對準了那個人,同時仔細打量。
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六十出頭的男子。皮膚黝黑,神情兇悍,身板硬朗靈活。穿著一件破舊的汗衫,系一條紫色格子籠基長裙,前面的籠基結子有點散開,但還不至于脫落?;\基下端,露出了一雙皮拖鞋和十個粗糙的腳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