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蚜蟲的干母以單性遺傳的方式產生第二代雌蟲,大多像它們的母親一樣沒有翅膀;但在下一代中,有很多個體有翅膀。此時,更后的幾代迅速跟著產生,全都是雌蟲;事實上,就像在綠蚜蟲那里一樣,在這個季節(jié)末之前,不會生產雄蟲。然而,有翅形態(tài)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到了7月初,幾乎所有新生個體都有翅膀。在此之前,這個種群一直棲息在蘋果樹上,而到這時候,那些有翅個體一門心思渴望改變,一次徹底的改變,無論是自然景物還是日常食物。它們離開了蘋果樹,當我們再次找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已經在那些我們常見的被稱為車前草的雜草叢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夏生群落,主要是在窄葉種的長葉車前草(或稱英國車前草)上(圖99)。
這些移民在車前草上剛一落腳,便開始生產后代,它們跟自己或者以前各代都完全不一樣。這些個體都是黃綠色,幾乎全都沒有翅膀(圖99)。它們很巧妙地掩飾了自己的屬種,以至于昆蟲學家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發(fā)現它們的真實身份。幾代沒有翅膀的黃色雌蟲現在開始追逐車前草了。但一片雜草對于儲存過冬的蟲卵來說并不是什么合適的地方,因此,隨著秋天的來臨,有翅蚜蟲再一次大量涌現,這些蟲子重新遷回到蘋果樹上。然而,這批秋天的遷徙者屬于兩類:一種僅僅是有翅膀的雌蟲,就像從蘋果樹遷到車前草上的那批更早的遷徙者一樣,而另一種則是有翅雄蟲(圖100 A)。兩種形態(tài)的蚜蟲一起回到蘋果樹上,在那里,雌蟲生下一代無翅有性雌蟲(B),這批雌蟲成熟的時候就與雄蟲交配,產下過冬的蟲卵。寄生在春天蘋果樹苞芽上的第三種蚜蟲,被稱為谷草蘋果蚜蟲,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作為一種像玫瑰色蚜蟲一樣的遷徙種群,它們是在谷物和青草的葉子上度過夏天的。谷草蘋果蚜蟲的蟲卵在春天通常是最先孵化的,這種蚜蟲的幼蟲(圖95 A)以很深的綠色為特征,這使得它們群聚在苞芽上的時候呈現出黑色的樣子。到后來,它們會蔓延到更老的樹葉和蘋果花的花瓣上,但從總體上看,它們對蘋果樹的傷害比另外兩種蚜蟲更小。谷草蘋果蚜蟲在夏天的生活史類似于玫瑰色蚜蟲,不同的是它們安營扎寨的地點是谷物和青草,而不是車前草。秋天,有翅雌性遷徙者(彩頁插圖4)回到蘋果樹上,在那里產下無翅有性雌蟲,它們后來被有翅膀的雄性蚜蟲找到。
在這里,即便只是列舉寄生于我們常見的田間、花園植物(圖101)以及栽植灌木和果樹林中的蚜蟲種類,也是不可能的,至于那些棲息在雜草叢、野生灌木林和森林里的蚜蟲,那就更不用說。幾乎每一個自然的植物種群都有自己特殊種類的蚜蟲,其中有許多都像蘋果樹上的玫瑰色蚜蟲和谷草蚜蟲一樣,也是遷徙種群。既有那些生活在葉子和莖干上的種群,也有根棲種群。加利福尼亞和法國的葡萄園害蟲根瘤蚜(Phylloxera),就是一種根棲蚜蟲。那些常常在夏末出現在蘋果樹枝上的絨團,標志著羊毛蚜蟲的到場,它們的背部滲出一種毛茸茸的白線覆蓋物。羊毛蚜蟲在蘋果樹根部更常見,尤為苗木之害,但它是從榆樹上向蘋果樹枝和樹根遷移的,榆樹是其蟲卵過冬的家。
一種特別有趣的地底蚜蟲就是生活在玉米根部的蚜蟲。我們已經看到,所有蚜蟲都大受螞蟻的追捧,這是因為它們排出的蜜露深受螞蟻的喜愛和珍視。據說,有些螞蟻還在樹枝上修筑土制棚屋,以保護蚜蟲群體;而玉米根蚜蟲則應該把自己的生存歸功于螞蟻。一種在玉米地里修筑蟻巢的螞蟻,挖了很多坑道從蟻巢的地下室里通向附近玉米的根部。在秋天,螞蟻從玉米根部搜集蚜蟲過冬的蟲卵,將其帶到自己的巢穴,這些卵在那里得到了很好的保護,免遭冬天嚴寒的傷害。然后,到了春天,螞蟻又把這些蟲卵從儲藏地窖里帶上地面,放置在各種早生雜草的根部。在這里,玉米根蚜蟲的干母孵化出來,產下幾代春生蚜蟲;而當新生玉米開始長出的時候,螞蟻又把許多蚜蟲轉移到玉米的根部,夏天它們就在那里生息繁衍,并在秋天產下有性的雄蟲和雌蟲,這些蟲子再產下過冬的蟲卵。螞蟻再一次把蟲卵搜集起來,運送到深深的地下寓所里安全過冬。螞蟻為蚜蟲所作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換取蚜蟲排出的蜜露。螞蟻如此喜歡伺候這些玉米根蚜蟲,以至于如果沒有它們的照料這些蚜蟲就會消亡。因此,那些想要為玉米地除掉蚜蟲之害的農民,總是會用滅絕的手段來對付那些螞蟻。
暴露在莖干和樹葉上密密麻麻的蚜蟲群落,對于許多食肉昆蟲來說,自然形成了一個快樂的獵場。這里有數以千計、身體柔軟動物,全都聚集在一起,每一只蟲子都被它深深刺入植物組織中的剛毛限定在一個地點——這確實是一個狩獵者的天堂。因此,蚜蟲平靜的生活總是被打斷,大量這樣的多汁動物在其他昆蟲的食物鏈中僅僅充當了一個中間環(huán)節(jié)而已。蚜蟲沒有多大積極防衛(wèi)的力量。一對纖細的管子(腹管)從身體尾端伸出,噴出一種粘性液體,據說,蚜蟲就是把這玩意兒涂到正在攻擊自己的昆蟲的臉上,但這種鬼把戲,就算玩得再漂亮,恐怕也給不了自己多大的保護。單性生殖和大家庭,才是蚜蟲確保種族不至滅絕的主要策略。
“惡”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對于那些想守護內心中對“自然之善”這一信念的人來說,始終是個心頭之痛。然而,疼痛,如果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的扭曲生長所帶來的,就可以通過心態(tài)的改變而得以緩解。但如果疼痛本身是實實在在的,就沒法搪塞過去了。植物和動物都按照一定的計劃、通過進化而獲得了它們當下的境況和關系,而善行,并不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并不存在好的物種和壞的物種;每一個動物(包括我們自己)都是其他某種動物的“心頭之痛”,因為每一個動物都會攻擊一個可能有助于自己生存的更弱者。有許多消滅蚜蟲的昆蟲,但如果說這些昆蟲都是蚜蟲的“敵人”,那也只能是下面這種意義上的敵人:我們是小雞的敵人,是卷心菜的敵人,或者,是我們?yōu)槭秤没蚱渌康亩鴾绲舻娜魏螙|西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