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雷文在《自然》發(fā)表的文章已足以證實人們對赫斯洛普-哈里森成果的懷疑,何況那些看過雷文給劍橋的報告的植物學家會在私下把情況透露出去。赫斯洛普-哈里森這些有疑問的發(fā)現(xiàn)在英國植物志等文獻中被悄悄地刪掉了。
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無人公開提起這個事件。1980年,雷文去世,在發(fā)給劍橋校友的訃告中,提到雷文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一位著名的生物學家”的可疑發(fā)現(xiàn),其報告存在學校圖書館,從未發(fā)表。這則訃告給曾經(jīng)上過雷文的課的劍橋校友、科普作家兼電視制片人卡爾·薩巴(Karl Sabbagh)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直到1997年,薩巴有機會與一位著名植物學家共餐時,還想起問一下雷文調(diào)查的那位著名生物學家是誰。薩巴還獲悉,雖然英國植物學界很多人都知道這個事件,但是大家不愿去談?wù)撍?,因為赫斯洛普-哈里森的兒子和孫子都是著名植物學家,不想去得罪他們。
這激起了薩巴的興趣。他從圖書館找來了雷文的報告,又采訪了一些植物學家,很快地在1999年出版《盧姆事件:植物學的“皮爾丹人”是如何被揭露的》一書,把本來只是在學術(shù)界小圈子里議論、就要被人遺忘的一個歷史事件給捅了出去。
薩巴的書其實并沒有提供新的證據(jù),也許最有意思的一個插曲是,薩巴根據(jù)赫斯洛普-哈里森在論文上寫的通訊地址想去訪問其故居,卻撲了個空,原來赫斯洛普-哈里森并不住在當?shù)刈詈廊A的那個街區(qū),而是住在附近。薩巴因此認為赫斯洛普-哈里森是天生的騙子,若非如此的話,很難理解赫斯洛普-哈里森的造假動機。雷文在秘密報告中把赫斯洛普-哈里森造假動機歸結(jié)為一個出身卑微的人野心勃勃地想靠造假一舉成名,這顯然是上流社會人士的偏見:赫斯洛普-哈里森涉嫌造假時,早已功成名就,已在1928年就成為皇家學會會員(相當于英國的科學院院士)。
對赫斯洛普-哈里森造假的指控,都只是一些間接證據(jù),例如他聲稱在盧姆島見到的一些昆蟲物種,沒有別人再見到過。赫斯洛普-哈里森在盧姆島發(fā)現(xiàn)的多莢草、苔草等植物,如雷文所說,無疑是外來物種,但是要說是赫斯洛普-哈里森故意移植的,卻也沒有直接的證據(jù)。它們也可能是外地游客無意中夾帶過去的,甚至如有人猜測的,可能是赫斯洛普-哈里森學生們的惡作劇。如果赫斯洛普-哈里森有意造假,可以造得更好,他應(yīng)該知道只有寥寥幾棵植物樣本是難以令人信服的,要種也應(yīng)該種一大片。此外,赫斯洛普-哈里森在盧姆島的某些發(fā)現(xiàn)是真實可靠的,例如他在那里發(fā)現(xiàn)的一種斑點蘭,后來被確定為是一個新的亞種,不可能是從外地移植的。
即使赫斯洛普-哈里森真的造假,說它是植物學的“皮爾丹人”事件也太夸張了。赫斯洛普-哈里森的發(fā)現(xiàn)并不像“皮爾丹人”那么重要,而且很快就被糾正了,并沒有導致嚴重后果。既然沒有直接的造假證據(jù),又沒有惡劣影響,像劍橋大學那樣采取息事寧人的做法,還是可取的。這個事件已無關(guān)科學上的對錯,舊案重翻并無學術(shù)上的意義,有關(guān)的只是赫斯洛普-哈里森個人的聲譽。他的兒子(曾任皇家植物園園長,也是皇家學會會員)已在《盧姆事件》出版的前一年去世,他的孫子(萊斯特大學生物學教授)則未見到對此做出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