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洗洗!”小蕓把滾刀肉拽進門。
板凳鉆了個空子,趁機背著紅兒出門,背后卻驟然傳來一聲大吼,“站?。 ?/p>
那是齊三鑫的聲音。板凳頓時僵住,進退維谷,萬般無奈,垂頭喪氣。
“臭小子!竟敢從我眼皮子底下開溜!你的膽兒長肥了,那就上臺抖威風吧,耍耍‘吊辮飛’!”
“爹你不是不知道!板凳當年?!蹀p飛’,沒被接住,差點摔死,害得我娘送了命!他落下了心病,再也玩不了雜耍了!”
“從此成了廢物!丟盡了我的臉!”齊三鑫接過話,“不過這回不怕,我也不指望板凳能長臉,青幫那些人要看的就是血光,要是失了手他們求之不得呢!小把戲也簽了生死書,聽天由命吧!”
小蕓皺起眉頭。板凳急得跪爬到齊三鑫面前,“義父!饒了我和小把戲!別讓我倆?!蹀p飛’了!求求您!開開恩!”
“好說,好說!只要你能讓黃老板對咱齊家班高抬貴手,我就立馬放過小把戲?!饼R三鑫說。
板凳被將了一軍,立刻沒詞了,只得苦苦哀求:“義父!就讓我挨刀子吧!”
“你干嘛這么護著他?不會是親骨肉吧?”齊三鑫狐疑地看他一眼。
“您想哪兒去了!”板凳使勁搖頭。
“那我就是想不明白呀!”齊三鑫起身,踱步,圍著板凳轉(zhuǎn)圈,“既然跟你渾身不搭界,為啥要把這根草當成一塊寶?”
板凳嘟噥:“不管他算啥,總是一條人命呀!人心都是肉長的……”
“爹!板凳說的在理!”小蕓說。
“不想死,就排練!功夫練好,自然死不了。你倆今晚別睡了,連軸轉(zhuǎn),抓緊練!”
板凳望了一眼紅兒,手足無措。
齊三鑫又來氣了,擼起衣袖:“不肯練?那就讓我這師爺親自上手!”他闊步上前,一把擰住紅兒的胳膊,邊擺弄她,邊說著:“練雜耍就得撐筋、拔骨、活挪肉……先教你來個‘翻天庭’……”紅兒被他強制地跪著翻身,上身翻撲過來,肚子朝天,腦袋還要從雙腿之間伸出來,她被弄得疼痛難忍,尖聲慘叫。
板凳蹭地跳起,沖過來抱起紅兒,“我來!我來……”
齊三鑫點點頭,“當年我怎么調(diào)教你的,你就怎么調(diào)教他!你那會兒怎么練‘吊辮飛’的,這會兒就讓小把戲怎么練。要是還敢逃跑,我就打斷他的腿!滾刀肉,你跟他倆一塊練,也給我盯著小把戲!他要是逃跑了,那就應了一句老古話,‘一槍扎死楊六郎——沒戲唱了!’”
滾刀肉抓抓腦袋,“我可從沒耍過……”
“很容易,有把子力氣就成。”齊三鑫說得輕描淡寫,邊說邊做了個示范動作,“你只要揪住小把戲的頭發(fā),往上一拽,再狠勁地把他拋向半空,就沒你事了。至于小把戲會不會摔著,就看板凳能不能接住了……”
滾刀肉興奮地磨拳擦掌,迫不及待地一把揪住紅兒的頭發(fā),“好玩!這可比抽大煙來勁兒!開練吧!”
紅兒又疼又怕,哇哇大哭。板凳氣得把她搶到懷中,“我?guī)?!我?guī)?!?/p>
紅兒一進房間就趴到床上抽泣,怎么都不肯動一動。板凳幫她揉著弄痛的胳膊,低聲叮囑,“你就裝著胳膊脫臼了,一點也不能動……”
“沒事!”滾刀肉跟進門來,“我的胳膊能動就行,只要把他扔出去,弟兄們就會拍巴掌!”
板凳氣得跳起來,“不想遭報應,就別折騰小把戲!你要是把他胳膊弄殘了,老天爺打個雷就會劈了你的胳膊!”
滾刀肉聳聳肩,“那我就不練了,上場了現(xiàn)掄!有什么難的,你也別練了,接不住他,那才叫彩呢!”
板凳想想那情況,不寒而栗,眉頭擰成了疙瘩。
板凳決定自己練。他哄紅兒睡著,自己跑到院子里,將米袋拋上天空……
這米袋不斷讓他想起當年演“吊辮飛”的自己。當時自己從高空墜落,義母舍身相救,身負重傷。臨死時,她對板凳留下遺言:“板凳,我的好兒子,娘不怨你……你要爭這口氣!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娘在天上看著呢,總有一天,你會當上齊家班的臺柱子……”
板凳并沒有為她爭這口氣。從那天起,他就留下了心理陰影,再也不敢練功,不敢登臺,淪為了戲班的打雜、活靶子。但此時,他又想起了義母的遺言——這次他突然聽懂這句話了。
他勇敢地沖上去,雙臂一振,居然真的把米袋接住了。
這下他看到了希望。為了紅兒,為了自己,拼了!他一次次將米袋拋起……失手了,又重來;摔倒了,再爬起。
他沒有發(fā)現(xiàn)紅兒早已醒了,正趴在窗前,怔怔地看著正在院子里撲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