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描述好像離元昊和野利氏的真實(shí)面容愈來愈遠(yuǎn),而愈像狗仔雜志偷拍的阿湯哥與妮可·基德曼私密舊照片。圖尼克說,這里先插入元昊第四、第五個妻子短短的生平記載,以提醒我們:元昊是個沒有感性能力,時間感像爬蟲類一般無法連續(xù),所以永遠(yuǎn)只活在現(xiàn)在的漂浮片段里的,殺妻癮重癥患者。而用自己的美色、身體與他周旋,交換權(quán)力,像母鱷魚狡詐、機(jī)警卻又帶著力不從心的哀傷保護(hù)著自己的幼鱷不要被這個以殺自己血親自虐取樂的變態(tài)父親看見,這樣的野利氏,其陰狠殘忍、手段犀利、頭腦清楚,絕非那些枉擔(dān)毒辣虛名,其實(shí)只是無知軟弱婦人之仁的王熙鳳、葉赫那拉氏所堪匹敵。
第四個及第五個妻子的記載皆極短,分別是西夏廣運(yùn)三年(公元一○三六年):“妃索氏自殺。始,元昊攻貓牛城,傳者以為戰(zhàn)歿。索氏喜,日調(diào)音樂。及元昊還,懼而自殺?!?/p>
以及西夏天授禮法延祚八年(公元一○四五年):“咩米氏,元昊第四娶,生子阿理,無寵,屏居夏州王庭鎮(zhèn)。阿理年漸長,謀聚眾為亂。其黨臥香乞以先,元昊執(zhí)阿理,沉于河,遣人賜咩米氏死。”
殺殺殺!殺光那些曾經(jīng)歡愛銷魂的女體,那些握在掌心的白色乳房,用勁時她們會發(fā)出難辨是恐懼、歡爽或單純是疼痛的哀鳴。他總不知拿那些像牛奶河流不斷變化河道的美麗身體怎么辦?她們總和那些珠搖佩珞的聲響、綾羅綺緞的觸感,或麝香檀木的氣味混淆了,弄亂了他的官能秩序。她們總在他下腹腫脹如火炙的難受時刻以纖纖玉指、以蜜唇、以溫潤的女陰乖覺地掏空他,讓他爽。但他腦袋里面那些鳴金擊鼓的小人弄得他頭疼欲裂,她們卻只能疑懼陌生地盯著他看。這就是物種的限制。她們,他們,都只是他意志的幻影。他創(chuàng)立西夏文字,用他的符號重新描述世界,建連云塔,以五十匹戰(zhàn)馬向宋請賜《大藏經(jīng)》。有天竺僧人赴宋進(jìn)奉梵文經(jīng)、佛骨及銅牙菩薩像,抵興慶府時,他向他們求賜梵文《貝葉經(jīng)》,他們拒絕,他就把他們拘禁在塔寺里。那些宋朝里的白臉君臣們不是笑他是“羌人”嗎?似乎他的族人是從高原攀降到沙漠的羊群,在風(fēng)沙礫石中慢慢褪去羊毛兩腿直立變化成人形。那他元昊便是這些半人半羊的骯臟族落里第一個覺知到無常世界只是幻覺投影,只是夢中夢的人類。只有他,只有他一人完成了進(jìn)化,可以讓趙家的大宋和耶律家的大遼,斂衽以對,不敢輕慢。整個西夏王朝像海市蜃樓從幻影中矗立而起,那全是他嵬名元昊一人的意志。他的橫山羌兵每攻掠一城寨,隨便就燒殺數(shù)百帳,斬首千級。遇伏、被殲,平原的騎兵會戰(zhàn),亦是動輒傷亡以萬計。但那些盔甲下面的人臉很快就會替換新的羌人。像烈日蒸散了水珠不久又會遇見滂沱驟雨。他殺自己的女人,有時殺那些借著女人身體繁殖變貌的他自己,那些歪斜不全、孱弱畸形的小人兒。
圖尼克說,回到野利氏——這個女人,在讒殺了之前說的衛(wèi)慕氏后,被封為憲成皇后——我們只要印證她的兒子們,在元昊這頭會撲殺幼獅并吞食之的雄獅的巢穴里的遭遇,便能隱約捕捉到她以玉腿酥胸,以女性荷爾蒙和君王交涉,捍護(hù)他們在父之罪的殺戮游戲中幸存之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