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書,又是讀書又是寫書,倒適合干這個?!标惥照f。
小夫妻把我們送到公交站然后返回。在長安街,我像塞沙袋一樣把李皓往最后一趟728路公交車里塞,他被夾在門縫里不能動彈,我拿出吃奶撒尿的勁兒,就差飛踹一腳了。李皓走后,我穿過地下通道,向朝西的公交站走去,迎接另一場血拼。
武彤彤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樣。她走路說話風風火火,頗有男子風格。她輪廓硬朗,猶如硬筆版畫人物。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白不黑,一頭短發(fā)整齊而精爽。她穿灰色短衫,斜挎一黑色大布包,淺藍色裙子,一雙涼皮鞋。武彤彤臉上有些小痘子,疑似青春遺留物,她微笑起來顯露的牙齒略有四環(huán)素色素沉淀。她小巧的黑色邊框眼鏡后的目光炯炯有神,有一種審判官似的嚴厲和尖銳,讓我本能地回避直視??偟膩碚f,她不算漂亮,卻健康精干,一看就是工人階級的女兒。我心里嘀咕著,莫非名校的書呆子就不一樣嗎?
我住四人間,客人都出門了。沒空調,寒暄時,武彤彤熱得不停地用雜志扇風。我拿出新買的礦泉水,搬過立式電扇,抱歉地說:“便宜沒好貨,有空調的標準間要二百多塊呢?!?/p>
“你可以找地下室旅館,光線不好,但涼快。北京地下室旅館很多?!?/p>
“呵呵,主要還是錢的問題。”我笑著伸出拇指與食指中指快速摩挲幾下,這潛意識下的形體語言,讓我俗不可耐的嘴臉暴露無遺。
“那倒也是?!彼f,然后從大布包里拿出稿件來,滿臉窘迫,“該我說不好意思了,每次退稿子,我都非常慚愧,這次更是,這是我出國前看的最后一部稿子。你別太難過了?!?/p>
“嗨,都麻木了?!蔽覐娮餍︻?,隨手接過稿子塞到枕下,“謝謝您盡心了。我就是無聊透頂,庸人自擾。”
“我知道你要表達什么,權力與金錢之爭,理想主義破滅,囚徒困境——”她說。
我哈哈大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什么意思?”
“兩年前,幾個評論界的大尾巴狼也這樣說,不過我覺得更應該叫困獸猶斗。都怪他們,書還沒出就給我一等獎,難免讓我自我爆炸?!?/p>
“你說的那些都有誰啊?”
“白馬、黑馬、瘦馬、非馬、夜馬……都是馬,應該叫他們大尾巴馬才對?!?/p>
“我知道這幫人,不怎么地,他們都是走穴撈錢,滿嘴跑火車,你別在意?!彼f。
“也太不值錢了,四百九十九元會務費,評價就這么高——囚徒困境。要給一萬塊,肯定把茅盾獎扛回家;有個十萬八萬,肯定弄個諾獎——提名啦?!蔽覕德淦饋?。
“我可一分錢好處還沒落著啊?!?/p>
我意識到不妥,立即說:“不給錢,才說真話呢?!覀冋f正事吧。”
“我已經約好了,下午兩點,阜成門華聯商廈門口?!彼f,“那人叫陳寧安?!?/p>
“那人怎么樣?”
“我覺得還行吧,也不是太熟悉,因為工作關系簡單接觸過?!?/p>
我一看快午飯時間了,就邀請她去樓下吃川菜,她很高興地說:“我很喜歡川菜,還是我請你吧,給你接風,你是客人嘛。”
“這兒是四川駐京辦,誰是客人???”我笑。
“可這兒是北京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