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玙被逗笑，凝視她全是淚痕的臉，只握住了她的手，牽著她繼續(xù)向前走。兩人走在谷中相對平坦的一處田野上，油菜花舒舒吐著鎏金般的濃香氣息，婉依和龍篪去年此時種下它們，卻不能在今年親眼看到這飽滿的收成。

世玙道：“我一定得教會你這個‘吻’字，不然……往后也沒人教你了。”他笑容朗致，直叫她越發(fā)難受，“若一個男人吻一個女人，便說明他對她極是在意的。”

至于在意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也說不清，索性隱去了險些出口的那個愛字。

他只是不許她危險，不許她消沉。她是他親手救了性命的女孩，就是他的掌中明珠，絕不許別人甚至她自己污一點(diǎn)灰塵上去。

兩人走到了滕峰的最高處。這時夕陽西下，光束投于竹樓，金碧相映，折射出谷心湖的五光十色，蒼穹如著霓裳，天際若染華彩，壯闊雄渾，身處其間者莫不感自身渺小。

飛雨打量著世玙，那張俊朗面龐光彩如昔，他是萬種挫折千種煎熬都打不到的人么？為何只要一有陽光，他立刻給人無窮充沛的力量？他不怪她弄丟了他娘嗎？

世玙悠然低頭，深深凝視她眼眸，他必須將心中話全部傾訴。

“雨兒，我曾對你說，你是自由之身，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問任何人意見去做，但若你問我要保護(hù)，我還是會給，一生一世都會。今日在這南垂谷中，我只是世玙，他只是東方子昭。但明日出了南垂谷，我的名字是天朝，他的名字是瀛國，無論你選擇站在誰一邊，都勢必與另一個不共戴天?！?/p>

飛雨哽住。

他的名字是天朝，他的名字是瀛國，無論選擇站在誰一邊，都勢必與另一個不共戴天。

國或族，都融在他們血液中，任何一個不能舍棄。

世玙繼續(xù)道：“我等著你選，而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保證，三日內(nèi)命夜冥軍按兵不動，不取任何人性命。”

飛雨喉頭苦澀，半晌緩緩開口，“你知道，他們都認(rèn)為我……和瀛國狼狽為奸。”

世玙大笑，笑聲回蕩在谷中，天地之間一瞬明亮勃勃。生機(jī)重回南垂谷，洗去這死一般的寧靜孤寂。

太子肅然出言，要將這番話印刻在彼此心中，“雨兒……你是雨，我是玙，雖是音同字不同，喚著你卻就像喚著我自己。我們兩個必須在這世上榮辱與共，人們憎恨你就必須憎恨我，人們愛戴我也必須愛戴你。你記著我的話——我與你，與有榮焉，與有損焉，百年之內(nèi)共榮損，百年之后任評說。你在我身邊也好，在海角天涯也好，這承諾一生不變。我愿你是蝴蝶能飛過滄海，我愿你是鴻鵠能翔集九天，即便天與海都是我的，我也要你自由自在的飛，不被任何人強(qiáng)制，包括我?！?/p>

飛雨溘然低頭，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撞擊著她的心，讓它重新搏動起來，有勇氣面對往后的一切。然而，她的抉擇已經(jīng)做成，不會更改。她會為父王和姑姑報仇，她也會把神仙姐姐送回漢土，送到她的丈夫和兒子身邊。

東方子昭拿走的一切，她都要為漢宮奪回來。盡管他狡猾的像狐貍，她也要盡全力去彌補(bǔ)自己的過錯，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也不后退。

“再見。”

世玙怔忡，回過神，她已走遠(yuǎn)。

次日清晨，飛雨又一次消失在世玙生命中，東方子昭亦隨之消失。夜冥軍有太子的命令，不會傷害他們，放他們離開。

當(dāng)陽光又一次普照大地，卻無草木可些微遮擋，于是世間無影，徒作孤寂。

世玙沒有多做流連，當(dāng)即也離開南垂谷趕回盛京。

眾生殿之戰(zhàn)結(jié)束后，世玙留下了殷令雪和護(hù)法鳶的性命，日后將有大用?；鼐┩局?，世玙問上官浩楓殷令雪如何，黑衣護(hù)衛(wèi)悶聲道，安然無恙，只是不愿與我說話。

世玙沒有若從前那般打趣好友，也不刨根問底他與殷令雪的往事，只問道：“守望的滋味是如何的？可否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