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話既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盟誓，我認真地對三哥說道："三哥，你放心，高陽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高陽……"

我回首望向三哥爍爍的目光，那眼眸中的相思渴望，若一團火將我燒得灰飛煙滅，我的心深深一痛，尷尬地扭頭望著絢麗的菊花，微微一笑，指著遠方道："你看，菊花開了。在松洲，你一定錯過了許多花期，不過還好，你凱旋歸來，還有菊花與你相伴。你出征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練習(xí)一首曲子，我吹給你聽。"

三哥微微點頭，見我如彩蝶般飛開，紛紛而落的金色菊花中，我一身金色的羅裙在風中翩翩而起，我就著一支湘妃竹雕成的竹笛，輕輕地吹奏著那一首古老的曲子……

三哥靜靜地聽著這一首《鷓鴣飛》，眉頭微皺，我知道他聽出了我寂寞的心聲。曾經(jīng)，我一直以為大明宮是我全部的世界，可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我越來越討厭這繁華的大明宮，它就像是一個精致的牢籠，緊緊地鎖住了我的心……

一曲吹完，我靜靜地站在菊花間，任落英飄滿了我的云衫。三哥起身向我走來，輕拂衣袖，掃落我衣襟上的落花笑道："父皇在皇家球場組織了一場馬球，明天，你愿意陪我去嗎？"

"可是你不是答應(yīng)了明天陪我去白云寺還愿的嗎？"

三哥笑道："那你是想去看馬球呢？還是去白云寺？"

我略微沉思，想到我從小到大還沒有認真見識過真正的馬球，于是興致一來笑道："我要去看馬球。"

三哥寵溺地拍了我的頭一下道："就知道你想去馬球。后天，后天我再陪你去白云寺！"

望著寵我愛我的三哥，我的心酸酸的，因為我不知道這樣的幸福，究竟還能擁有多久！

7

我們李氏皇族，帶著鮮卑人的血脈，崇尚胡風，愛好馬球與狩獵。在大唐皇族之中，馬球一直是最為高尚的娛樂。我的祖父、父皇與諸位皇兄都是馬球中的高手，而我，作為大唐的尊貴公主，在過往的歲月中，卻未曾認真地一睹他們的風采。那天，在三哥的陪伴下，我終于見識到了傳說中最為精彩的馬球，同時也第一次見到了她。

我坐在瑟瑟秋風中，望著身旁那突如其來的美麗女子，愣愣的，一時沒來由地心慌。我勉強擠出應(yīng)有的微笑，靜靜地坐在一旁，望著球場上疾馳的三哥，聽著父皇與楊妃的對話。

球場上，三哥策馬疾馳越過太子，揮桿一揚，瀟灑地攻進一球，四周傳來一陣喝彩，父皇滿意地點頭笑道："恪兒真有朕當年的風采！"

此刻，我本該為三哥自豪、為三哥喝彩加油，卻怎么也無法提起興致，因為我聽到了父皇與楊妃的對話。

"恪兒已到及冠之年，也該納妃了。愛妃，你看這邢國公楊士貴的孫女如何？"

楊妃含笑看著那坐在離我不遠的溫婉女子點頭笑道："臣妾看，這楊家小姐溫婉賢淑、蕙質(zhì)蘭心，和恪兒倒也般配，只是不知這邢國公楊士貴是何許人也？"

父皇與楊妃突如其來的話，解釋了我剛才心中那不詳?shù)念A(yù)感。我向楊家小姐細細看去，但見她云鬢烏黑，身材婀娜，二八年華，粉面含笑，真是一位難得的美人。

父皇拉著楊妃的手笑道："愛妃身處深宮，對這朝堂中的事不甚了解，這也是應(yīng)該的。這邢國公楊士貴呢，曾任隋直閣將軍岷蔚撫豪道五州刺史，后歸降我大唐，受封邢國公，算來與愛妃也是同宗?。?

聽了父皇的解釋，楊妃不由深深地看向那楊家小姐，嘴角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她點頭嘆道："不知那楊家小姐的父親現(xiàn)在官居何職，不知……"

父皇似乎明白了楊妃心中的擔憂，他滿面含笑低聲在楊妃耳邊笑道："恪兒是朕最珍愛的兒子，為他選妃，朕怎么會草率呢？這楊家小姐的父親楊譽，現(xiàn)任右衛(wèi)副率慈汾二州刺史，恪兒若立她為皇妃，得到楊氏家族的支持，那么……"

聽聞父皇的意思，楊妃臉色大變，低聲附在父皇的耳邊說道："皇上，臣妾并無別的意思。"

"朕知道，愛妃是在擔心長孫無忌。"

"不是的，皇上。臣妾只想能平靜地在這大明宮中度過余生，朝堂中的事，臣妾不想染指，也希望皇上不要讓恪兒……"

"愛妃莫擔心，朕心意已定，一切朕自有周全的安排！"

"皇上……"

我無心再聽下去，心中漆黑一片，強扶著坐椅搖搖晃晃地起身，不時掃過那一張明如春光的臉。那是一張燦若芙蓉的美人臉，細如楊柳的柳眉下一雙明如皓月的眼眸如天山皚皚白雪中璀璨的水晶，朱紅的櫻唇似春日繁華艷麗的嬌艷海棠，讓人見之難忘……我的心揪痛如烈焰焚燒，眼前不斷變化著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我似乎聽到了三哥與她的輕聲談笑，似乎看見了那紅燭羅帳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