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些年輕的面容,看著他們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揮灑著年輕的活力,盡興地揮霍,用力地生活。她想,難道屬于自己的那個年輕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嗎?
每天晚上都有晚自習。兵荒馬亂的。
立夏很多時候寫那些長長的歷史問答題寫到右手發(fā)軟。抬起頭看到頭頂日光燈發(fā)出白色的模糊的光。窗外的夜色里,高大的香樟樹只剩朦朧的黑色的樹影,以及濃郁的香味。
傅小司依然拿著全年級文科第一名的成績,陸之昂依然是理科的全年級第一名。
而立夏,需要很努力很用功才能進入年級的前十。
晚自習下課的時間被推遲到了十點半。每天從教室獨自走回公寓的路上,立夏都會想起遇見。那些散落在這條路上的日子,兩個女孩子手拉手的細小的友誼。彼此的笑容和頭發(fā)的香味。用同一瓶洗發(fā)水。喜歡吃同一道學校食堂的菜。買一樣的發(fā)帶,穿同一個顏色的好看的裙子。用一樣的口頭禪,愛講只有兩個人才彼此聽得懂的笑話,然后在周圍人群茫然的表情中開心地大笑。
遇見,我好想念你。那些失去你的日子,全部都丟失了顏色。
我像是個孤單的木偶,失去了和我形影不離的另一個木偶,從此不會表演不會動,被人遺棄在角落里落滿灰塵,在孤單中絕望,在絕望中悲傷,然后繼續(xù)不停地,想念你。
——1998年?立夏
上海的日子像是一場夢。對于傅小司而言,那是段快樂的記憶。可也只是夢而已。夢醒了依然要繼續(xù)自己的生活。
只是從上?;貋?,在學校眼里,或者在同學眼里,傅小司身上已經多了“津川美術大獎”的光環(huán)。傅小司并不覺得有什么變化,倒是陸之昂和立夏每次走在傅小司身邊的時候都會因為路人的議論和注視感到尷尬,這已經不是以前同學們因為傅小司成績好或者美術好而紛紛注目了,現在的注視和議論,多少帶上了其他的色彩。
“看啊,傅小司哎?!?/p>
“別這么大聲啊,不要亂看,被發(fā)現了好尷尬的?!?/p>
“當然要看啊,他馬上就要畢業(yè)了啊,以后就沒得看了。”
“也對哦。沒想到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呢?!?/p>
“是啊,好可愛呢……沒想到畫家也可以這么好看的啊?!?/p>
“你是什么狗屁邏輯啊。”
……
久而久之,陸之昂養(yǎng)成一個習慣,每到傅小司被關注的時候,他就會默默地伸出大拇指,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故作很嚴肅的表情說:“你紅了?!苯Y果每次都被傅小司摁在地上打。
臨近高考的時候,傅小司出版了第一本畫集《麥田深處的幸?!罚驗橐仓皇切∮忻麣舛?,畫集并沒有大賣,只是印刷了一萬冊。但在年輕人出版的畫集里,已經算可以的了。而且,高中就出版畫集的人,在全國來說都不算多。所以傅小司很開心。
他把出版的畫集拿給媽媽的時候心里充滿了自豪的感覺,他撒嬌地躺在沙發(fā)上,頭枕在媽媽的腿上,像個玩鬧的孩童一樣把手揮來揮去地說:“媽你看我厲不厲害啊,厲不厲害哦!”
畫集出版后,傅小司經常會收到全國各地的讀者來信,這些信帶著各種不同的郵戳,穿越中國遼闊的大地,從未知的空氣里投到自己面前。
那些鼓勵,那些朝自己傾訴的心事,那些和自己分享的秘密,那些寄給自己的幼稚卻真誠的畫作,那些對小司的詢問,都在這個夏天,在豐沛的雨水里緩慢而健康地朝著天空拔節(jié)。
傅小司在學習的空隙里,也會咬著筆認真地寫一寫回信。會很開心地對他的讀者講一講畫里的故事,講他的長滿香樟的校園淺川一中,也會臉紅著叫那些對他告白的女孩子認真學習考上理想的大學。每次偷看到的時候陸之昂都會仰天大笑,搞得傅小司灰頭土臉。
可是立夏的感覺就會微妙很多,看著學校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喜歡小司的畫,立夏心里生出很多莫名的情愫,似乎傅小司再也不是以前自己一個人默默喜歡了好多年的祭司了,似乎祭司已經消失在了年華之后,沒有留下痕跡。而眼前的傅小司,逐漸地光芒萬丈。心里甚至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