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三刻。
路邊有個清秀的男生騎著車載著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哼著歌曲過去。
四點二十。
光線開始暗淡。黃昏擴散在微微潮濕的空氣里。下班的人流紛亂地穿行在這個龐大而忙亂的城市里??諝饫镉泻芏喟咨狞c,像膠片電影里那些陳舊的霉斑一樣浮現(xiàn),伸出手抓不住,卻在視網(wǎng)膜上確鑿地存在著。
五點半。
傅小司從那些神采飛揚的眾多考生里走出來,面無表情,一雙眼睛依然是大霧彌漫的樣子。“肚子好餓,”他抱著美術(shù)用具站在校門口對兩個人說,“我們?nèi)コ燥埌??!?/p>
叫了一碗牛肉面。厚厚的湯面上浮著大把的香菜。傅小司是不吃的,統(tǒng)統(tǒng)夾到陸之昂碗里。然后順便搶回幾塊牛肉。從臉上看不出他的情緒,所以也無從得知比賽的情形。陸之昂兩三次張了口,都被硬生生地堵在那里,最后把話重新咽回肚子里去。
“嗯,那個,”還是立夏開了口,“決賽畫的什么?”不安的語氣,怕觸及到某些敏感的神經(jīng)。
“哦,比賽啊,”因為埋頭吃面,所以咬字含糊,“是命題的,叫《從未出現(xiàn)的風(fēng)景》?!备敌∷咎痤^,臉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哦?怪名字呢?!标懼耗弥曜忧弥氲倪吘墸6.?dāng)當(dāng)?shù)?,“那你畫的什么???外星人轟炸地球么?還是音速小子大戰(zhàn)面包超人?”
“那是你的領(lǐng)域,我高攀不起,”傅小司白了陸之昂一眼,“也沒畫什么,就是一男一女吧。”后面半句是說給立夏聽的。
“一男一女……”立夏小聲重復(fù)著,也想不出來到底是什么樣子。不過看起來小司也不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所以稍微放了點心。
“本來是說素描速寫或者色彩都可以的,沒有硬性要求,”傅小司接著說,“不過我想反正我上色快嘛,就直接選了色彩?!?/p>
立夏和陸之昂只有吞口水的份兒,像這種“反正我上色快”的話也不是誰都輕易敢說的。
“哎,你知道么,”傅小司低著頭吃面,間隙里突然說,“我今天和顏末在一個考場?!?/p>
“啊……上一屆畫蘆葦畫出名的那個女孩子?”陸之昂笑瞇瞇的,“漂亮嗎?”
傅小司抬起頭翻了個白眼。
“呃……我的意思是,”陸之昂抓抓頭發(fā),“有……才華么?”
不過傅小司已經(jīng)不準(zhǔn)備再理他了。
一年后在小司的第一本畫集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他比賽時創(chuàng)作的那張《從未出現(xiàn)的風(fēng)景》。畫面上是一個站在雪地里的穿黑色長風(fēng)衣的男孩子,半長的微翹的頭發(fā),抬起頭,全身上下在雪地的純白里被映得毫發(fā)畢現(xiàn),有一雙失去焦點的大霧彌漫的眼睛,而天空的大雪里,有一個模糊的白色的女孩子的輪廓,從天空微微俯身,像是長出白色羽翼的天使,輪廓看不清楚,卻有一雙清晰而明亮如同星辰的眼睛。兩個人在大雪里,安靜地親吻。
那一刻世界靜默無聲。這是從未出現(xiàn)卻永恒存在的風(fēng)景。
——1999年?立夏
第二天去頒獎典禮的現(xiàn)場,很多的參賽選手,很多的畫壇前輩,周圍很多的工作人員忙來忙去,忙著調(diào)音,忙著測試話筒,忙著布置嘉賓的位置和姓名牌。
小司三個人進(jìn)去之后,找到最后一排座位坐下來,抬起頭看到自己前面就是顏末,不由得又開始緊張。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以前自己一直喜歡的畫手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看著他們的樣子,想起他們筆下的畫面,感覺像是被很多的色彩穿透,在內(nèi)心重新凝固成畫面。
有很多的人都在交頭接耳,有個男生在前面一直很得意。好像昨天晚上組委會就已經(jīng)通知他他是一等獎其中的一名了,自然得到周圍很多人的羨慕眼光。
陸之昂不由得問小司:“你接到電話了嗎?”
小司說:“我又沒留下手機號,怎么會接到電話?!?/p>
之后頒獎典禮就開始了,擴音設(shè)備不是很好,加之坐在最后一排,聲音斷續(xù)著傳進(jìn)耳膜,很多句子紛亂復(fù)雜地散發(fā)在空氣里。
傅小司一直緊握著手,雖然臉上看不出任何緊張,拇指卻一直摳著掌心,而且很用力,整個掌心都有點發(fā)紅。微燙的熱度。那些撞進(jìn)耳朵的句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