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我很抱歉還是不跟你一起去北京了,對不起。
回學(xué)校的路上,立夏腦子里一直都是各種各樣的問題,舊的問題還沒消失,新的問題就重新占據(jù)腦海,搞得自己像神經(jīng)病一樣。
北京?什么北京?
遇見去北京干什么?從來都沒有說起過呀。
是去北京旅行?還是去生活?
要去多久?什么時間去?
而所有的問題懸浮在黃昏的空氣里,那些黃昏空氣中特有的膠片電影似的顆粒順著呼吸進入身體,立夏感覺全身長滿毛茸茸的刺,充滿了煩躁和不安的情緒。
把車停在車棚后,立夏在朝理科樓奔跑的時候正好碰見下課的陸之昂,他告訴了立夏下午發(fā)生的事情。
起初是一個很小的矛盾,班主任因為遇見上課睡覺而讓她在教室后面罰站。后來的一切像是受了核輻射一樣產(chǎn)生了奇異的變化,遇見與老師的對話讓所有的學(xué)生都目瞪口呆。
“遇見你為什么又在睡覺?”
“對不起,有點困了?!?/p>
“有點困了?這是什么話,馬上就要高考了,你考不上大學(xué)怎么辦?”
“能怎么辦,總有出路吧應(yīng)該,又不會死人?!?/p>
“你什么態(tài)度!那既然不會死人你就不要再來上我的課啊?”
“哦,那也行。我本來就不想上了?!?/p>
立夏在聽著陸之昂敘述的時候心跳越來越快,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遇見站在座位上驕傲的樣子,以及她不肯對老師認(rèn)輸?shù)恼Z氣。立夏心里很悲傷地想,遇見可能真的是要離開了。
立夏問陸之昂遇見在什么地方,陸之昂朝教室指了指,說:“應(yīng)該還沒走吧?!?/p>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都可以回憶起那天的天色,氣味,溫度,以及教室窗外鴿子撲扇著翅膀騰空而起的聲音。我看見遇見拿著掃帚彎著腰一個人打掃著空無一人的教室。我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和脊背,心里回蕩起潮水的聲音。后來遇見看到了我,對我笑??墒且恢钡阶詈笥鲆婈P(guān)上教室的門,我都沒有意識到,那是遇見和我在淺川一中相處的最后一天。那天以后,遇見再也沒有來過學(xué)校。
把手機還給遇見的那一刻,我恍惚覺得天空一下子就黑暗下來。似乎再也不會亮起了。
——1999年?立夏
遇見走的那天是12月24日,圣誕節(jié)前一天,火車站的人很少,傍晚時分,空氣迅速降溫,天空很陰沉,黑壓壓的一片,好像是要下雪的樣子。遇見抬起頭模糊地想,大雪覆蓋下充滿圣誕歡樂的淺川,應(yīng)該沒辦法看到了吧?
立夏站在面前,一直在忍著不哭,盡管從知道她要離開淺川放棄學(xué)業(yè)放棄朋友放棄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時,立夏就大哭小哭不斷,可是當(dāng)分別就在眼前的時候,立夏卻絲毫都不敢發(fā)出聲音。因為在來火車站的路上,遇見就對立夏說:“你一定不能哭,不然我離開時就會很難過,以后的日子就會更加的想念你,和你們。所以,如果你想我難過的話,就盡情地哭泣吧立夏小姐?!?/p>
傅小司和陸之昂兩個男生把她的行李扛上火車放到行李架上,把買的水果和零食等放在遇見的臥鋪上,然后叮囑她要怎樣怎樣,遇到什么情況要怎樣怎樣。陸之昂還好,以前很愛講話,傅小司就不太適應(yīng),交代的事情太多,叮囑的事情太多,放心不下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講太多的話自己都覺得似乎瞬間變成了媽媽級別的婦女,所以一邊說一邊感覺奇怪,然后越說越臉紅,可是不說又不行,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一條一條地交代下去。
遇見看著兩個男生忙忙碌碌心里格外難過,她想,為什么做這些事情的不是青田呢?而此時的青田,又在做什么呢?是在忙著表演前的調(diào)音嗎?還是把牛奶倒在貓盆里喂布萊克?抑或是站在陽臺上對著沉落的夕陽念著圣經(jīng)的某一章節(jié)耳邊出現(xiàn)天使扇動翅膀的幻聽?
可是還有什么用呢。這些都已經(jīng)是沒有必要再想起的事情,多想一遍只會更加的難過。于是遇見搖了搖頭,似乎甩甩腦袋就可以甩掉傷心了。
傅小司和陸之昂要下車的時候,遇見輕輕地拉著傅小司,對他說:“立夏是個好女孩兒,你要照顧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