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覺得喉嚨像被人掐著一樣難受,很多詞語在喉嚨口反復(fù)組合,拆分,卻沒辦法出口。倒是陸之昂在小司后面望著她一臉關(guān)切,但是到后來也因為不敢面對立夏的目光而把臉轉(zhuǎn)向了別處。
立夏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點什么,張了張口卻是一句:“對不起……這件衣服很貴吧,我,我……”
“我買一件賠給你?!北緛硎沁@樣的話語。
可是這句話卻怎么都不敢說出口,立夏看了看衣服還不知道能不能買得起,即使是問媽媽要錢,也不一定順利,說不定就是家里半個月的生活費。于是“我……我……”的聲音就逐漸小了下去,心里又難過又覺得羞恥。說到后來聲音低下去,之后就安靜了。立夏想,我就這么站會兒吧,看看他們能怎么說呢,也許他們不在乎就不要我賠了呢。本來是安慰自己的一句話,卻差點讓自己哭出來。
“有必要這么看不起人么?”
立夏突然被人用力地往后扯,抬起頭看到遇見,拿著裝滿剛剛洗好的衣服的盆子背對著自己站在前面。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么,需要這么假惺惺地噓寒問暖裝著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么,多少錢我賠給你,你們?nèi)齻€可以滾了?!?/p>
陸之昂嗷了一聲很委屈地叫起來:“不關(guān)我的事呀,我一個字都沒說呢。”
遇見一眼瞪過去,說:“不關(guān)你的事就別放屁,閉嘴!”
陸之昂像是突然吞下了一個雞蛋,堵得漲紅了臉,抬起頭向傅小司求助。
傅小司看著遇見,兩個人的目光都冷冰冰地。他說:“這個不關(guān)你的事吧?!?/p>
“的確是不關(guān)我的事,可是我看見瘋狗亂咬人我就想踢死那只狗。不就是仗著家里有點錢么,一件破衣服搞得像別人抄了你們家祖墳一樣。衣服穿不臟么?臟了不能洗么?實在不能洗他媽的重新買一件呀,家里不是很有錢的么?有必要用件衣服來為難別人么?”
傅小司沒有說話,陸之昂在后面小聲地嘀咕:“啊……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啊……”
“管你們是什么意思,少惡心了。至于你,喂,說你呢,到處看什么看,你的衣服我會賠給你的,少裝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了。你比他們兩個更惡心。”一句話說得李嫣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本來很小鳥依人地靠著傅小司,現(xiàn)在也把手從傅小司手臂上放了下來。
然后遇見拉著立夏回公寓去了,傅小司張了很多次口終于在喉嚨里低沉地喚了一聲:“立夏!”立夏的背影在傅小司的聲音里顫抖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被遇見拖著往前走。傅小司看到立夏一只手被遇見拉著,一只手捂著臉,于是心里恍惚地想,她是哭了么?
寢室沒有人。其他的人應(yīng)該都去吃飯或者洗澡去了。
立夏小聲說:“我先去洗澡吧。”
立夏低著頭兩只手搓來搓去的,仔細(xì)看頭發(fā)上和衣服前面都有菜汁,真是狼狽呢……于是遇見忍住了心疼的語氣不動聲色地說了聲“好”。
澡堂只有立夏一個人。
狹長的空間像是一條時間的走廊。水龍頭一排。有兩三個往下滴水。空曠的水滴聲在空間里來回游移,像風(fēng)聲擠過縫隙。
立夏拿著花灑站著茫然地發(fā)呆。剛剛的事情全部在腦子里回放過去,無聲的臉無聲的表情無聲的動作。像在看電視。又沒有聲音。畫面不斷跳幀,立夏看見傅小司大霧一樣的眼神,看到陸之昂欲言又止的樣子,花灑噴出的水嘩啦啦地流淌到地上變得臟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白色的瓷磚上。
立夏突然很恍惚地想,什么時候,夏天才可以提前到來呢?
遇見站在窗戶邊上,黃昏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束了,夜色像潮水一樣在窗外越積越高,甚至可以聽到類似潮汛的聲音,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坐在床邊的立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自己從小到大都習(xí)慣了獨來獨往的日子,既沒有安慰過人,也沒有人安慰過自己。所以面對低著頭肩膀微微抽動的立夏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應(yīng)該是哭了吧。遇見心想。
“立夏……”剛一開口后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因為遇見看見立夏抬起頭,整張臉都是淚水,而且在抬起頭的一瞬間又有眼淚大顆大顆地滾出來,遇見立刻慌了手腳,低聲地說:“有這么難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