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夏至 遇見 燕尾蝶
<chapter.03>
如果十年前無法遇見。是否永遠無法遇見。
在大霧喧囂了城市每一個角落的歲月里。
蘆葦循序萌發(fā)然后漸進死亡。
翅膀匆忙地覆蓋了天空。剩下無法啟齒的猜想。
沿路撒下海潮的陰影。
黑發(fā)染上白色。白雪染上黑色。
白天染成黑色。黑夜染成白色。
世界顛倒前后左右上下黑白。
于是我就成為你的倒影。
永遠地活在與你完全不同的世界。
埋葬了晨昏。
埋葬了一群絢麗華貴的燕尾蝶。
你是我的夢。
立夏也不知道是如何走下舞臺的,只覺得腳下像是突然陷落成了沼澤,軟綿綿地使不上任何力氣。
整個世界突然像是被抽空了聲音。
剩下所有的鏡頭像是無聲的電影在眼前播放。
立夏看見七七對著臺下?lián)]手,笑容像是春天開滿整個山谷的白色花樹。而陸之昂從鋼琴后面站起來,裝模作樣地對著舞臺下面的學(xué)生鞠了一躬,感覺突然變成個成熟的紳士一樣,只可惜依然是一張十七歲稚氣未脫的棱角銳利的臉。
而傅小司呢?
立夏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傅小司,只能聽見他在自己的前面卷著袖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厥帐皷|西。從袖管里露出來的手臂,男生突出的血管,骨骼分明的關(guān)節(jié)。和女生柔軟細膩的手臂完全不同。
然后立夏跟著稀里糊涂地下了臺。走到舞臺邊緣的時候,立夏本來想抬起頭問問傅小司的,可是一抬頭就看到李嫣然漂亮的臉,她拿著一瓶礦泉水等在那里,小司抬眼和她低聲說了什么,李嫣然的笑容很燦爛地掛在臉上。于是立夏差點一腳踩空。
在后臺的時候立夏的眼睛一直跟著傅小司,幾次話要出口了,都因為李嫣然在他的旁邊,而變得什么都不敢問,但目光還是粘在他身上拉不回來。立夏想,這就是自己喜歡了整整兩年的畫家么?眉毛,眼睛,鼻子,頭發(fā)。黑色的頭發(fā)。兩個人的影子全部重疊起來。感覺變得奇怪而且微妙。
夜晚還是稍微帶著些涼意。
盡管沉重的冬天已經(jīng)過去,但是空氣里懸浮著的那些寒冷的因子,窗外的寒氣依然沒有退去,依然找尋著每一個罅隙,潛伏進人的內(nèi)部。
晚上立夏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眼前反復(fù)出現(xiàn)傅小司在后臺的情景。她幾次都要開口詢問了,話到嘴邊又被李嫣然的笑容逼了回去。
翻過身。
眼前是過道里走過的同學(xué)拍拍傅小司的肩膀,傅小司抬起頭,一雙大霧彌漫的眼睛,然后禮貌地笑了一笑。再翻一下就看到祭司站在畫板前面拿著筆停了一秒,嘴角浮現(xiàn)淺淺的笑容。
睡在左側(cè)。
看到傅小司蹲下來收拾折疊的木頭畫架——淺黃色的木頭架子自己也曾經(jīng)借來用過一個禮拜,后來還弄了一些顏料上去怎么也洗不掉——頭發(fā)垂在眼睛前面留下了細碎的影子。
睡到右側(cè)。
畫面跳轉(zhuǎn)到祭司在深夜里穿過畫室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可樂,然后抬起腳避開散落在地上的畫稿走回客廳。
眼睛盯著天花板的時候……
傅小司把顏料一支一支地按照順序放進顏料盒里,臉上還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李嫣然在旁邊要幫忙,他搖搖頭指了指旁邊的凳子叫她休息就行。
閉上眼睛的時候……
祭司走在大雨里,沒有撐傘,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衣服,大滴大滴的雨水沿著黑色的頭發(fā)往下滴。地面一片濕淋淋的光。
傅小司走過來,祭司走過來,兩個人疊在一起走過來,最后變成傅小司的臉,眉毛眼睛頭發(fā)全部黑色,像是濃重的夜色一樣的黑色。
——“喂,表演完了,還不走,傻了么?”
那么多的感覺一起涌上來堵在喉嚨里,立夏差點哭出來,眼淚留在眼睛里,哽咽得難受。立夏不得不捂上了嘴。
黑夜變得很安靜,可是立夏覺得有很多的東西都在這個春寒料峭的深夜里蘇醒。所有的所有全部蘇醒。
蘇醒的是什么呢?
小司,如果那個時候你停下一秒鐘,也許我的問題就能出口了。你……是祭司么?是我一直喜歡了兩年的……那個獨一無二的人么?
——1998年?立夏
三月緩慢地過去,立夏一直沒有再問,到后來也變得很淡然了。立夏想,其實傅小司是誰根本就無所謂,他依然是那個不愛說話眼神白內(nèi)障的小混混!盡管他成績?nèi)5谝幻佬g(shù)全校第一面容干凈衣著光鮮,可是他全身上下都是一種懶洋洋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感覺,所以立夏總是覺得只有混混這樣的稱呼比較適合他。
氣溫開始慢慢地回升。
在淺川這樣深北方的城市里春天來得格外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