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里一片漆黑,艙房里的氣死風燈一跳一跳的,發(fā)出的光幾乎快要熄滅,冰冷的風呼嘯著從遮波板露出的口子、從船舷口鉆進來,發(fā)出鬼怪怒吼一樣的聲音。船不停地搖來晃去,有好些個昏船的終于將剛才吃下去的粥和魚吐了出來,不停地吐著酸水。
船艙底部那奇怪的呻吟聲,非常凄厲,簡直趕上了大風的呼嘯聲,沒有任何間斷,絲絲縷縷,呼應著風聲,好比不祥的鬼鳥,飛翔在這空寂的海面上。
船艙里的人一個個面色如土,用雙手掩住耳朵,帶著一臉絕望與灰敗的氣色,萎頓地倒在不停搖晃的艙板之上??礃幼?,這聲音已經(jīng)響起了很長時間但是我在外面沒有聽到。
我從船艙的通風窗子遠遠地往外看,外面開始下起了大雨,海風也更大了,我看蛟爺原本的意思是在下雨之前沖過去烏云,單現(xiàn)在看來似乎不太可能了,一個大浪頭打來的時候,我沒坐穩(wěn),一頭就往前扎去。還好被阿惠一把拉住,我順著她拉著的勁頭一收腰,還是險些撞在了艙壁上。
上船時鐘燦富說我們都是貨,到現(xiàn)在我才算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這幾個浪頭打過,艙里已經(jīng)完全變得一片狼藉,所有人都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大部分人已經(jīng)放棄掙扎,抱頭蜷腿,無助的隨著船的顛簸而滾動。船客們隨身攜帶的行李更是散落的到處都是,混合那些暈船的人吐出的雜物,這種末日來臨般的景象看上一眼,心里就充滿了深深的絕望。
我和阿惠緊緊的抱在一起,她柔軟的身軀此刻非常僵硬,想必我也是如此。我們互相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不安。我艱難的抓住艙壁上可以勉強拉住的地方,耳里聽到著滿艙驚恐的尖叫聲,即使有著船艙的保護,情形已經(jīng)十分危機,不知那些在甲板上直面風浪襲擊的淘??蛡儯?jīng)歷的又是什么。我很懷疑,這種情況之下,他們還有能力讓福昌號安全的度過這場災難。
在這種時候,完全無法控制身體,只能憑本能盡量在顛簸中穩(wěn)住,也不知道手臂、背上和腿上在碰撞中是否受傷,整個身體因為高度緊張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但其他的感官卻敏銳了起來,我發(fā)現(xiàn)那奇怪的呻吟聲在風浪中越來越高亢,似乎是有一個妖女正嚎叫著走來,叫聲越來越近,最后簡直就是在耳邊發(fā)出。
伴隨著清晰的呻吟聲,撲來的是越來越大的海浪,我懷疑福昌號已經(jīng)從顛簸狀態(tài)變成了在海浪里翻滾,因為幾次我都是凌空被甩起,然后重重的跌倒在甲板上,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我已經(jīng)完全無法控制這一切,只能盡量在落下來的那一瞬,用身體來替阿惠墊著。
當再一次被蕩起來,重新砸在甲板上后,我發(fā)現(xiàn),除了身體落在甲板上時發(fā)出的響聲,還有一陣讓我寒毛倒立的聲音傳來。
趴在艙板上,我可以清楚的聽到,那是從船底傳來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在用手指扣刮艙底,但聲音比手指摳木板的聲音大上很多。黑皮蔡之前講的那個夜叉鬼的故事浮上了腦海,難道真的有什么東西趴在船底,在抓撓船上的木板?
“天哪!”忽然有人叫了一聲,我一下從這種夢魘中被驚醒了過來,所有人朝叫聲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我身前擠滿了往外看的幾個人,全部探頭夠著窗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黑皮蔡大聲問道。
那幾個人不回答,只大吼道:“我們完了,我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