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不好,”我說,“所以我一直喝紅酒?!?/p>
“紅酒養(yǎng)胃嗎?”兜兜問。
“不是,紅酒只是不像白酒那么傷胃?!蔽艺f。
“你經(jīng)常喝酒嗎?”
“嗯,每天喝?!?/p>
“不要喝那么多酒?!倍刀嫡f。
但酒這個東西還是好,我和兜兜在房間里一起喝了一瓶紅酒之后,就都放松下來。剛才經(jīng)歷的陰影漸漸淡去,ALEX的凄涼結(jié)局被紅酒掩蓋,我們回到自己短暫的愛情中來。
“我們唱歌吧。”兜兜說。
我正在開第二瓶酒,我說:“好啊,你唱啊,我聽著呢?!?/p>
“你想我唱什么歌?”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唄?!蔽艺f。
“我唱首法語歌給你聽?!?/p>
“好啊。”
兜兜開始彈和弦,一陣簡單的前奏過后,她就唱了起來。一開始我只是想到她在巴黎留過學(xué)所以唱法國歌很正常,但她一唱出來,我聽到那聽不懂的法語就想起來,ALEX是法國人。我覺得這真是鬼使神差,覺得那個剛剛逝去的幽魂來到了這個房間。他剛死,靈魂還沒有走遠(yuǎn),或許還在這一帶轉(zhuǎn)悠,找他的納西女孩,聽到這家鄉(xiāng)的情歌,難保他不趴在窗口聽一會兒。我看了一眼窗臺,窗臺上蹲著一只貓。
兜兜唱歌太好聽,雖然我完全聽不懂歌詞,但我仍然能領(lǐng)會其中的感情。唱歌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這里,有兩點很奇怪:
第一點,人有話要說卻不好好說,偏要用一種很奇怪的聲調(diào)說出來,用唱的方式說出來,這很奇怪,而且是翻來覆去地說同一句話。如果那些歌詞不是唱出來的,而是說出來的,我們就會覺得乏味,覺得不對,覺得根本不對,完全不對,徹底不對,反正不對,就覺得感情得不到抒發(fā),心意得不到傳達(dá),一定要唱出來才行。
我一下子又想到遠(yuǎn)古時代那個發(fā)明唱歌的人是怎么發(fā)明唱歌的呢?這很奇怪。他是怎么唱起來的呢?這簡直就太奇怪了,他居然會咿咿呀呀地唱一些句子出來,簡直太搞笑了。而且聽到他破天荒唱出人類有史以來的第一首歌的時候,一定天崩地裂,神驚鬼愕,草木起伏,云停風(fēng)住--他們?nèi)慷即糇×?,一個個張著大嘴巴驚訝地看著他。那種驚愕,不亞于看見一個靈魂從那個唱歌的人的嘴里冒出來,事實上也確實是有一個看不見的靈魂從那個唱歌的人的嘴里冒出來,說不定聽的人聽完了就開始鼓掌(如果那之前他們已經(jīng)發(fā)明了鼓掌的話)。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唱歌是和鼓掌是同時發(fā)明的,一個天才發(fā)明了唱歌,旁邊另一個天才聽完就發(fā)明了鼓掌,啪啪啪啪,他突然發(fā)現(xiàn)可以這樣用巴掌表達(dá)他的激動和喜悅。
從那一刻開始到今天,幾萬幾千歲我們都是這樣,一有人唱完歌,就有人鼓掌。(那些一個人躲在角落里自己偷著唱的人不算,事實上也是有這樣的人的--一個人貓在墻角,對著墻壁唱一些別人聽不到的歌,那些人我們不要去打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