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道:“鄱陽一仗得勝,本不應(yīng)給敵人茍延殘喘之機,為什么不直下武昌,反而班師回金陵?等到武昌養(yǎng)精蓄銳后,豈不難攻了?”
朱元璋道:“兵貴無常勢,本可以一鼓作氣打下武昌,但此時我軍過于疲勞,不是銳氣正旺時,敵人也一定估計我會直下武昌,我返回,且已放出風去,傷亡過大,要休整半載方能恢復(fù)元氣。這一來,他必松懈斗志,我們回金陵,要大賞有功之人,連士兵也都要從打勝仗中得到好處,下次誓師再來,不是猛虎下山一樣嗎?”
劉基很服氣,稱朱元璋把孫武子的兵書用得活了。
胡惟庸躊躇滿志地坐在后面一條普通船的甲板上。艙中布置得很華麗,已經(jīng)穿上重孝的達蘭坐在艙中,眼望著外面滾動的江水。到現(xiàn)在為止,劉基、郭寧蓮都不知達蘭隨軍回金陵的事,瞞得鐵桶一樣。
朱元璋座船上,一盤棋的殘局還擺在那里,劉基已不在艙面上,朱元璋站在帆篷下,回眸望著相隔不遠的另一條船,看得見胡惟庸坐在船頭。劉基多少有點疑惑,胡惟庸不守候在朱元璋跟前,很可疑,他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嗎?必定與朱元璋有關(guān)。
“看什么呢,這么出神?”郭寧蓮打破了朱元璋的思緒。
朱元璋移開視線說:“你看,陳友諒花了這么大力氣修造的高大樓船,現(xiàn)在都成了我的水師了。”
郭寧蓮發(fā)現(xiàn)胡惟庸在另一條船上,就說:“很奇怪呀,胡惟庸怎么沒在咱這條船上?他可是你寸步不離的人啊?!?/p>
“有云奇就行了?!敝煸罢f,“胡惟庸如今是行中書省的郎中了,不宜當侍從。”
“你不說我倒忘了。他這次涇江口一行,回來你給他升了兩級?!?/p>
“他的功勞可太大了,”朱元璋說,“他趁亂在敵營中散出陳友諒死訊,一下子弄成個樹倒猢猻散的局面,我們省了很多力氣?!?/p>
“功勞不止這些吧?”郭寧蓮語帶諷刺地說。
朱元璋轉(zhuǎn)移話題:“也不知藍玉到?jīng)]到鎮(zhèn)江,他總算去相親了?!?/p>
“你對藍玉夠特別的了?!?/p>
“是啊,愛屋及烏??!他是和常遇春一起來投奔我的,又是親戚,從常遇春那邊論,我也得多關(guān)照他呀!”
“可我看藍玉并不高興你為他擇婚。”
“我怎么沒看出來?我看他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這等于是我當大媒,我還從公庫里撥五千兩銀子給他,誰有這個殊榮?”
“投這么大本錢,不賺點什么,不是太虧嗎?”
朱元璋怕再說下去露馬腳,便用笑聲打斷了談話。
淚灑揚子江
與朱元璋班師同時,在同一條江上,一條船在江中向下游行進,艙中坐著換了民裝的郭惠和她的丫環(huán)曉月,船夫搖櫓聲咿咿呀呀地響,江水無聲東流,她們正向鎮(zhèn)江方向駛進。
曉月說:“小姐這么一走,老夫人不定會急成什么樣子呢。唉,將來都得怪罪到我頭上,不揭了我皮才怪?!?/p>
郭惠說:“原來你關(guān)心我娘是假,怕你自己挨鞭子才是真的。”
曉月說:“其實……我不該說的,到了鎮(zhèn)江又能怎么樣?那個負心漢還能回心轉(zhuǎn)意嗎?”郭惠不耐煩地說:“你閉嘴吧,不知人家心里煩不煩?!惫葑鰤粢蚕氩坏剑谕粭l江上,她的心上人也正乘坐著一條官船,泛舟東下,只不過演繹著不同的悲喜劇罷了。
藍玉乘坐的是大帆船,又是順風順水,船速很快,不斷把漁舟、民船甩在后面。脫去了盔甲的藍玉臨風站在主帆前,眺望著兩岸移動的青山、綠樹,佛寺、寶塔,滿肚子惆悵,他將要去拜謁他的老泰山傅友文,還有叫他提不起興致的新娘子。
一個侍衛(wèi)從艙下升上來:“都督,開飯了,有新鮮江魚?!?/p>
“我不餓,不吃?!彼{玉懶懶地說。侍衛(wèi)愣了一下,說:“你上頓也沒吃呀?!彼{玉擺了擺手,道:“別啰唆了,餓了我自己會吃?!?/p>
臨時雇的搖櫓的船工悄悄問一個侍衛(wèi):“從打開船,你家相公臉上就沒開睛。這到鎮(zhèn)江去干什么,莫非去奔喪嗎?”
“你該死呀!”侍衛(wèi)低聲嚇唬他說,“我們老爺是去相親,下定禮,你敢胡說八道!”搖櫓的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叫你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