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姨以后會嫁給那個趙勇嗎?”
“大人的事,你們小孩子少管?!蹦赣H不滿地橫她一眼,“還不快去做作業(yè),到時看你怎么考重點學(xué)校?!?/p>
他們這屆是最后一屆招重點初中,因為普及義務(wù)教育,教委下通知明年起再也沒有重點和普通初中的區(qū)分了。如果上不了一中、二中或是附中,那升上重點高中的機會就小得多,更不要提以后考重點本科了。有時她外婆也打電話來,問她最近復(fù)習得如何,有沒有把握考上。
開門聲傳來時她忽生好奇,卻被父親攔在家中,“去寫作業(yè)?!?/p>
幾分鐘后,許樂仁在家里喊道:“媽媽,你聲音小點兒,我只有兩個月了?!?/p>
他母親和趙勇的說話聲漸漸淡了,過會兒又是下樓和關(guān)門聲。月亮已經(jīng)升了上來,灰撲撲地照在關(guān)燈的窗前,她覺得很煩,伸手要去抓在臺燈旁撲來撲去的飛蛾,好像有東西突然不見了,她慌張地回頭叫了聲爸爸。
“怎么了?”父親走進來問她。
她看著父親緊張的神情,過會兒搖搖頭,“沒什么。就看你還在不在。”
父親無奈地笑笑。
現(xiàn)在臨近畢業(yè),大嘴妹買來同學(xué)錄要他們寫,交到陳繁手里時,已經(jīng)寫完多半人。她翻前頭其他人寫的,全是什么“希望你和許樂仁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祝你考不上一中,把名額讓給我”“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從前,我就認識了你,所以希望你以后發(fā)財了,還記得我”,寫“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這句話的足足有三個人。她寫下“祝你”兩個字,停在那兒,不知該怎么寫下去。
許樂仁不再像原先那樣愛說話了,放學(xué)路上悶悶不樂。許樂仁父親剛死的那兩個多月里,她常常連覺都睡不好,而現(xiàn)在也漸漸習慣安穩(wěn)地睡過去。
可還是少了什么。就像在奶奶家過完年之后,親戚一個個回家走掉那樣,從熱鬧之中又恢復(fù)的冷清,讓人比以往更加難過。
小時候茶幾上擺個魚缸,母親買來十多條金魚養(yǎng)在里頭。她每次經(jīng)過客廳都會走過去往魚缸里看兩眼,用手指敲敲魚缸,看它們驚慌地躥起來,又緩緩安靜鎮(zhèn)定。
金魚每隔不久便會死去一兩條,母親便撈出來扔進廚房下水道。她剛開始并未覺得有何不同,等到只剩下最后一條時,她才忽然驚覺,魚缸已經(jīng)快空了。她用手指去逗那只金魚時,它只是疲倦地擺擺尾巴,又沉在缸底不動了。她和母親說周末再去買些金魚來吧。母親說好??赡赣H總是忘記,直到它死掉,魚缸中也沒再添過其他金魚,剩下一缸發(fā)黃的水。不多久后,連缸子也收了起來。很長很長時間,差不多快一年里,她每次經(jīng)過客廳,還是習慣地停下來,往茶幾上看看。
他們在半路上遇見隔壁班里的馬明慶,他去年被許樂仁和李恩澤打得討?zhàn)?,現(xiàn)在報復(fù)地追上來,“喂,許樂仁,我聽別人講,趙勇昨晚上又留在你家睡覺了?”
馬明慶見他不回應(yīng),挑釁地怪叫湊近臉去,“他是不是跟你媽睡一張床?”
話音剛落,許樂仁一拳砸到他臉上,打得他退后幾步仰面摔倒。許樂仁打架有股狠勁,沖過去把他按在地上不要命地又是一拳,“我叫你說,你再說一句看看!”
馬明慶的同學(xué)跑過去拉扯他,馬明慶掙脫后逃到遠處,站在那兒大罵,“許樂仁,你媽就是個破鞋,才跟趙勇亂睡,你問問他們,他們誰不知道。你還有什么臉在這兒囂張?!痹S樂仁作勢要沖過去,他撒腿就逃,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還很安全,又罵起來,“你他媽打我也沒用,你媽就是個婊子,誰送兩袋大米十斤白菜就可以跟她睡!”